第六十八章 雨夜(1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1893 字 2020-07-14

薄子瑜死了。

雙腿泡在渾濁的泥水里,身子軟軟貼著牆根。

兩只手環在身前,懷里摟著五顆頭顱。

最下面的,兩顆小小的,屬於這戶人家的小姐弟。

中間兩顆蒼老的,表情猙獰些的屬於邢捕頭,平和的則是邢捕頭的妻子。

而碼在最上面的,是薄子瑜自己的頭顱。

他那張曾年少飛揚的臉上,混滿了泥水與污血,眸子里殘著悲戚、憤怒、驚詫,以及一絲絲恍然。

院子里擠滿了捕快,他們在雨中肅立,默然無語,靜靜望著薄子瑜的屍身,與其身前的兩個道人。

馮翀幾度伸手,想為薄子瑜合上雙眼,卻又幾度頓住。

他們雖相識不長,卻已成為要好的朋友。

「我來吧。」

李長安見他雙目泛紅,雙手顫抖,主動接過了斂屍的活計。

其實道士心中也同樣悲戚,但他常在亂世行走,已然見慣了生死,多少也有些習慣了。

他為薄子瑜安上頭顱,然後輕聲誦詠:

「十方諸天尊,其實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渡世人……」

場中愈加安靜,唯有雨聲與經聲作伴。

直到。

「我的姑娘,我的兒啦!」

院子里,跌跌撞撞闖進一個男人。

他是倆姐弟的父親,之前在為東家看店,卻不想聽聞如此噩耗。

兩個衙役連忙上前,架住了他,可男人在瞧見了姐弟倆的腦袋,身子便如同抽去了骨頭,只閉著眼嚎啕大哭。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把他押出去!」

院子里,又跟著進來了另外一個男人,作官差打扮,挎著腰刀,劈頭便是一聲呵斥。

衙役們卻不敢稍有反駁,只參差著躬身問候。

「賈捕頭。」

後來這人正是新任的瀟水縣總捕頭。

可惜走馬上任不久,因著妖疫,府衙上便把捕快的調遣權交給了薄子瑜,讓他這個總捕頭成了擺設。

聽說不堪受這「奇恥大辱」,一直在家貓著。

眼下,不知怎么聽著消息,也不顧夜里有妖怪出沒,冒雨趕到了現場,瞧了薄子瑜的屍身半響,幽幽嘆了口氣。

「唉!子瑜年少有為,將來咱們這捕快班子也得靠他支撐,就是性子莽撞了些,若是多帶些人手,不要逞能,也不會白白丟了性命,老捕頭夫妻與那倆小娃子興許也能逃得性命。」

「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陣搖頭晃腦,話外是為薄子瑜惋惜,話里卻是把死人的帽子往薄子瑜腦袋上扣。

馮翀本在隨著李長安誦詠經文,聽聞此話,卻是猛然回頭:「事情始末尚未查清,怎能一口斷定?!」

賈捕頭趕緊瞧了眼李長安,見他只是誦經,這才對馮翀笑道。

「馮道長雖道法精深,但須知探案一事,講的是證據。」

說罷,這賈捕頭便扭過頭去,一副「不和你無理取鬧」的模樣。

馮翀氣急,但他確實不通探案,又是個講道理的人,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語反駁,只好瞧向其他捕快,可捕快們只是一個個避開了馮翀的目光,顯然不想為死去的班頭得罪活著的捕頭。

這時。

「馮道人沒說錯。」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屋中響起。

「薄班頭除了自己,沒害死任何人。」

除了門外哭嚎的男人,院子里只有兩個道士和一幫子捕快。

道士既然沒開腔,說話的是捕快?

賈捕頭當即斜眼過去,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家伙這般不識時務。

可只一眼。

他便一個咕嚕翻到在泥水里,口中喊道。

「拜見虞大人!」

來者紅裙素衣,頭戴鬼面,正是消失許久的虞眉。

李長安很是好奇,這些時日,虞眉和她背後的鎮撫司到底在干什么?可眼下正為馮翀超度,不便分心,只聽虞眉繼續說道:

「那位邢捕頭的頭顱帶有屍臭,剛死的屍體哪兒會有屍臭?馮道士,你若細看,便會曉得,這位邢捕頭已經染了妖疫,變作了『屍妖』,不吃活物,只吃死人的『屍妖』。」

「屋里那倆小孩兒的屍體被啃食過,想來,薄子瑜趕到時,倆小孩兒已經死了。」

她指著屋中打斗的痕跡。

「薄子瑜最先在屋子里與屍妖廝殺。」

又走到院子,捏了一個法訣,腳下積水分開,露出爛泥里的亂腳印和翻滾痕跡。

「而後在院中纏斗。」

她最後指著院子一角,那里的爛泥泛著紅色,泥中有個模糊的人形凹陷,約么心臟的位置還有個小坑,里頭殘留著些臟器碎片。

「薄子瑜便在此處殺死了屍妖。」

雖不曾目睹,但眾人此刻仿佛能看見,薄子瑜把屍妖壓在泥水里,用長刀貫穿了妖怪的心臟,在妖魔不斷掙扎中,他狠狠攪動刀鋒,把妖怪的心臟切碎了攪進爛泥。

「可若是薄兄弟贏了妖怪,妖怪屍身何在?又是誰殺了薄兄弟?」

虞眉一出現,那賈捕頭就只顧點頭哈腰,反倒是馮翀較起了真。

「很簡單。」

虞眉面具下瞧不見表情,聲音清冷依舊。

「有第三方介入。它從暗處現身,突然襲擊,殺死了薄班頭。」

「襲擊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應該也是妖怪,且擅長隱匿,教這位薄班頭死得稀里糊塗。」

馮翀還在皺眉,賈捕頭已然使了個眼色,讓一眾衙役們一起拍起馬屁,什么「大人明察秋毫」、「大人所言極是」紛紛如雨下。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