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夜探水月觀(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1907 字 2021-01-08

「道士那邊?」

「出了些意外。」

「有危險?」

「說不准,撞見個意料之外的人。」

「誰?」

「於枚。」

不過三兩句的功夫,幻蝶翅上的「星光」幾乎墜盡,可卻換來整條長街又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僅從表面看來,幾乎扭轉成變亂發生前的模樣。

虞眉默然不語,再度解下了腰間的小酒葫。

這次酒神沒有勸阻,他只是提醒道:

「你可想清楚了。」

「你這一身法術都只因你是虞眉——瀟水幻境的虞眉。然以幻蝶對瀟水的掌控,你在它面前,很可能便不是虞眉。」

虞眉飲下神酒,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上涌出淺淺的血色。

「他需要時間。」

「李道士恐怕不會願意用這種方式換取時間。」

「那就別給他瞧見。」

虞眉說罷,扣上鬼面。

她拔出短劍,一席紅裙鼓盪氤氳,好似一團焰火沖上月空。

投向了天上那璀璨夢幻彷如神明的巨蝶。

…………

李長安打開窗戶。

過分明朗的月光涌進神堂,映照出神壇後那個龐然大物。

一只巨大的、枯槁的、遍布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漆黑斑點的蝴蝶。

李長安曾經見過它,這是幻蝶的軀殼。

而也在這副蟲軀上,印著一張蒼老灰敗的面孔——於枚的面孔。

「於枚?」

「是我。」

她的聲音嘶啞艱澀,似乎久不曾發聲。

「李道友似乎不信。」

李長安警惕著周遭的風吹草動,懷疑之色溢於言表。

那張面孔上的嘴角向上提了提,似乎在笑。

「以這副尊榮,確實難以取信於人,也是我咎由自取。當日斗法,你我兩敗俱傷,我被宵小所欺,道友卻得以神靈救護。」

神靈?

它知道酒神?!

那張面孔似乎看穿了道士心中所想。

「李道友難道不是被酒神救治的么?」

當年幻境還未鑄成,酒神就被俞真人封進了神像,扔到了現實中的酒神窯。而幻境中的瀟水雖也有酒神祭,但從未有神靈顯聖。

按說,幻蝶不會知道世上真有酒神。

道士心頭驚訝,也了解自己不擅隱藏,干脆大方承認。

「你說得沒錯。」

那張面孔聞言卻幽幽嘆了口氣。

「可道友還是不信我。」

道士嘿然不語,他心思雖不細膩,但被騙過了一次,好歹長了些記性。

面孔於是再度開口。

「道友不妨想想。」

「若我不是於枚,而是幻蝶所化,卻為何知曉酒神?之前槐靈種種反常的舉動,搞出了偌大的麻煩,卻為何不曾懷疑過是道友你死而復生,重入幻境而引發的呢?還乖乖被你們牽著鼻子走?」

「為何?」

「因為是我告訴它的。我告訴它:我已將道友你挫骨揚灰、神魂俱滅。」

「幻蝶是三歲小兒?」

「言語固不足為信,可若是它吃掉了貧道一部分神魂,從中『親眼』看到的呢?」

道士虛起眸子,那張面孔又笑了笑,繼續說道:

「那日斗法後,我重傷脫身,卻又落到了幻蝶手中,自知無法幸免,又曉得那酒神一直陰魂不散……」

李長安打斷她。

「你怎么篤定酒神會救我?又一定救得了我?而我會重回幻境,站在你面前呢?」

那張面孔笑得坦然:「賭一次而已,反正我也沒什么好輸的了。」

道士點頭,示意她繼續。

「於是我任那妖怪將我吞食,甚至將大部分神魂都輕易拋給它,僅守住一絲真靈不滅。當然,神魂中我作了些小小的手腳。」

「我掌控了幻境多年,多少悟得些手段。縱使騙不了幻蝶,還騙不了自己么?」

李長安再度點頭。

這么一來就說得通了。

當初,自己與虞眉混進水月觀,發現幻蝶能隱去怨氣,都以為它已徹底吞噬了於枚,卻想不到是於枚為了守住真靈,故意如此。

這也解釋了,為何瀟水城被攪得天翻地覆,幻蝶也遲遲不肯出手,只因它在煉化於枚的真靈,無暇抽身而已。

道士於是抽出長劍,大步上前。

「你既如此苦心孤詣,有什么話就快些說罷。」

說完,埋頭劈砍起太歲妖腰下肉團,要把它的本體從神壇上弄下來。

見得道士終於相信了自己,於枚也是隱隱松了口氣。

「以幻蝶對幻境的掌控,已能重啟幻境輪回,從頭梳理幻境,安撫群妖。道友可知它為何不這么做?」

李長安頭也不抬。

「時間緊迫,勿要贅言。」

於枚稍稍一愣,旋即大笑。

「道友還是快言快語,是我婆婆媽媽了。」

她正色道:

「因為幻蝶需要酒神祭,它計劃在酒神祭最後一日的大典上,在酒中下蠱,在所有人的腹中都寄入妖蟲。它不僅要控制瀟水,也要控制瀟水中這數萬妖魔!」

她吐露出幻蝶的計劃後,神色明顯愈加衰敗。

「最後還得麻煩道友兩件事。」

「請講。」

「這觀里有真人的墳冢,但只是假墓。里面藏著真人遺留下來的一些符籙、法器,雖靈性消磨日久,但應該還堪使用。勞煩交托給槐靈,若要對付幻蝶,她應該用得上。」

「好。」

「最後一件。」

她忽而深深嘆了口氣,透著數不盡的疲憊。

「請道友助我解脫。」

…………

一夜的混亂終將平息。

幻蝶不惜血本,縫補了幻境,鎮壓了嚙鐵。

從容而來,急迫而去。

拖著光輝暗淡的身軀回歸水月觀。

然後。

轟!

劇烈爆炸幾將山頭顛倒。

宮殿觀堂灰飛煙滅,俱為焦土。

沖天大火中,析出點點熒光,浮在火中聚成只蝴蝶模樣。

又翩翩然落在山前。

幻化成一個相貌尋常的男子。

盯著大火。

面色鐵青。

俄爾。

妖蟲猖兵們凱旋回歸,本來一路鼓吹盛大,卻在男子陰沉的目光下,怯怯熄了吹打,戰戰兢兢,俱都匍匐在地不敢做聲。

而在這一地滾地蟲中,兩個被鐵索緊縛的身影格外顯眼。

高大的,是渾身浴血、奄奄一息的嚙鐵。

纖細的,是面目灰白、不知生死的虞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