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蛟(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056 字 2022-07-24

「那個道士就是橋妖所化,是他,想要害得咱們來年顆粒無收、家破」

這時。

「孽障!」

「安敢妖言惑眾。」

突兀一聲大喝。

法嚴自人叢中大步而出。

三兩步就到了巫師跟前。

伸手一抓,便牢牢捏住了巫師的脖頸。

巫師也是個身形魁梧的大漢,竟奮力掙脫不得,只好又搖動起唇舌。

「好哇!怪不得老橋早不作祟,晚不作祟,偏偏這時作祟,原來是勾搭上了山里的精怪。諸位鄉親,這和尚是山里老熊所化,快快動手,打殺了他!」

周圍的鄉人們大多已被巫師言語蠱惑。

老成的一旁勸解,要和尚放開巫師。

莽撞的已經摩拳擦掌圍了上來,管它孰是孰非,先把人拿下再說。

法嚴不為所動,只是

「阿彌陀佛。」

一聲佛唱彷如洪鍾大呂壓住了滿場喧囂。

「還不速速現形!」

話音剛落。

圍過來的人們忽如草叢里驚飛的鳥群哄然散開,一個把自個兒絆倒的男人面色慘白坐在地上,哆嗦著手指著法嚴的方向。

「妖妖怪!」

但見法嚴手中捏著的,哪兒還有什么巫師,分明是一條大蟒蛇。

嘶嘶

蟒蛇吐著長長的蛇信,將海碗粗細的長軀一圈圈纏住法嚴,而後緩緩收緊。

如此絞殺,足以將岩石磨碎,能夠把骨肉絞成爛泥,但法嚴卻如廟宇里鋼澆鐵鑄的護法金剛,愣是衣角也沒褶皺一分。

反而,當他鐵掌稍稍握緊,蟒蛇卻痛得口吐人言。

「禿驢,你怕是個尼姑變的?用點兒力氣!今兒你要是弄不死爺爺,明兒你爺爺我要活吞了你。」

法嚴平靜如故。

「蛇妖,是誰讓你在此地煽動人祭。」

「哈哈哈,禿驢還有那個牛鼻子,晚了!」

「什么晚了?」

「當取下斬龍劍的時候,你們就已經來晚了!」

蛇妖的回答沒頭沒腦,更兼不停探出蛇信發出「嘶嘶」氣聲,吐字含混不清,但法嚴偏偏從中提取到一股教他毛骨悚然的不安。

手掌不自覺用力,擠壓得蛇妖眼珠外凸,它卻大張蛇吻,噴吐出狂笑。

「來了,來了!」

什么來了?!

然而已經不需要提問了,法嚴已經聽到了答案的一部分。

那是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隆隆」聲響,仿佛鼓點,越來越急,越來越密,甚至於腳下的大地如同被擂響的鼓面,開始震顫,開始躍動。

法嚴猛然抬頭。

遠處的山林群鳥驚飛,各類野獸在林莽間狂奔嘶鳴,周圍的人群更是早已亂做一團。

有人如沒頭蒼蠅橫沖直撞。

有人匍匐在地不知叩拜著哪家神佛。

還有人大聲哭喊著:

「地龍翻身啦!」

地震?

法嚴直覺告訴自己沒這么簡單,他不由望向石橋,尋找那個也許可以給他答案的人——李長安按劍而立,凝望遠方——法嚴稍稍一愣,同行許久,他第一次在玄霄道人身上看見如此神采。

仿佛寶劍生出毫光。

他不由循著道士的目光望去。

在身後,蛇溪蜿蜒而來的重重青山層疊處,那一望無垠的青黛正被大片的白色塗抹。

那白色不是山間升起的雲霧,也不是天上降下的雨幕,而是沿著河道奔涌而出的滔天巨浪!

洶涌洪流卷起萬丈波濤,一時鞭撻群山轟隆作響,一時翻上青天與雲層相連。

一如銀河漫卷。

一如海天倒扣。

尋常洪水絕不可能有此等偉力。

果然。

洪峰高處,一個巨大如丘陵的蛇首浮出波濤。

此乃大蛇行洪!

余杭城東門外有一片河灘。

水流經此放緩,帶來泥沙淤積,孕育出大片大片的蘆葦叢。

若在秋日,在月光明朗的晚上,江上細波粼粼好似月色潺潺流淌,恰逢蘆花開放,團團素白花絨隨風搖擺,恰似月光里飄搖著雪花。

難得美景,願意賞玩的人卻很少,尤其是晚上。

概因地勢緣故,上流的漂浮物常在這片河灘擱淺。這年頭,河上飄著的多是什么呢?死人罷了。

然而今夜,這孤零零的河灘偏偏有了兩位來客。

那是個女人,提著油燈,荊釵布裙,年紀在二十多快到三十歲的樣子,輪廓還帶著年少時的秀麗,眉宇間卻已流露出歲月與疲憊。

對,還有一位小客人,是只窩在女人懷里的大黑貓,圓頭圓腦肥肚皮,兩只碧綠的眼睛炯炯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一人一貓剛到河邊。

女人就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河灘上仰躺著一個和尚,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渾身濕漉漉的,多半也是上流飄下來的擱淺物。

驚訝後女人竟沒有害怕,反而小心靠近,放下貓兒,俯身去探和尚鼻息。

「姑娘放心,和尚還是活人。」

女人嚇得一個哆嗦,手忙腳亂舉起油燈。

前邊,蘆葦叢一通搖晃,又鑽出來一個短毛和尚。

短毛和尚渾身也是濕透,懷里抱著個嬰孩,用干燥的蘆葦絨花裹著,抿著拇指,睡得正香。

「姑娘莫怕,某不是歹人。」短毛和尚又說,「附近有大夫么?這孩子好像生病了。」

女人聽了細看。

才發現嬰孩的臉頰上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連忙上來。

「讓我看看」

話剛出口。

「喵嗷!!」

黑貓突兀跳出來,炸毛嘶吼。

女人迎上去的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短毛和尚兩眼,臉兒霎時變得慘白。

忽然抱起大貓,連油燈都顧不上,拔腿就跑。

一陣風似的沒了影。

留下短毛和尚——或說李長安莫名其妙,心說自個人長得也不像土匪惡霸,甚至逢年過節,七大姑八大姨給他介紹相親時,還誇他長得周正哩,怎么遭也不至於嚇跑大姑娘呀?

他左瞧右看,好半天,終於找著了端倪。

天上月光朗朗照人,自個兒腳下卻見不著自個兒的影子。

李長安恍然大悟。

原來我變成了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