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念枉求美眷,良緣安在(1 / 2)

天龍八部小說 金庸 12099 字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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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隨即昏迷,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慢慢醒轉,睜開眼來,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布帳頂,跟著發覺是睡在床上被窩之中。他一時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只記得是遭了鳩摩智的暗算,怎么會睡在一張床上,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只覺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微一轉動,卻覺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只聽外面一個少女聲音說道:段公子醒了,段公子醒了語聲中充滿了喜悅之情。段譽覺得這少女的聲音頗為熟悉,卻想不起是誰,跟著便見一個青衣少女急步奔進房來。

圓圓的臉蛋,嘴角邊一個小小酒窩,正是當年在無量宮中遇到的鍾靈。

她父親見人就剎鍾萬仇,和段譽之父段正淳結下深仇,設計相害,不料段譽從石屋中出來之時,竟鈄個衣衫不整的鍾靈抱在懷中,將害人反成害己的鍾萬仇氣了個半死。在萬劫谷地道之中,各人拉拉扯扯,段譽胡里胡塗地吸了不少人內力,此後不久被便鳩摩智擒來中原,當年一別,哪想得到居然會在這里相見。

鍾靈和他目光一觸,臉上一陣暈紅,似笑非笑的道:你早忘了我吧還記不記得我姓什么

段譽見到她神情,腦中驀地里出現了一幅圖畫。那是她坐在無量宮大廳的橫梁上,兩只腳一盪一盪,嘴里咬著瓜子,她那雙蔥綠鞋上所綉的幾朵黃色小花,這時竟似看得清清楚楚,脫口而出:你那雙綉了黃花的蔥綠鞋兒呢

鍾靈臉上又是一紅,甚是歡喜,微笑道:早穿破啦,虧你還記得這些。你你倒是沒忘了我。段譽笑道:怎么你沒吃瓜子鍾靈道:好啊,這幾天服侍你養傷,把人家都急死啦,誰還有閑情吃瓜子一句話說出口,覺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由得飛紅了臉。

段譽怔怔的瞧著她,想起她本來已算是自己的妻子,哪知道後來發覺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不禁嘆了口氣,說道:好妹子,你怎么到了這里

鍾靈臉上又是一紅,目光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說道:你出了萬劫谷後,再也沒來瞧我,我好生惱你。段譽道:惱我什么鍾靈斜了他一眼,道:惱你忘了我啊。

段譽見她目光中全是情意,心中一動,說道:好妹子鍾靈似嗔非笑的道:這會兒叫得人家這么親熱,可就不來瞧我一次。我氣不琿,就到你鎮南王府去打聽,才知道你給一個惡和尚擄去啦。我我急得不得了,這就出來尋你。

段譽道:我爹爹跟你媽的事,你媽媽沒跟你說嗎鍾靈道:什么事啊那晚上你跟你爹一走,我媽就暈了過去,後來一直身子不好,見了我直淌眼淚。我逗她說話,她一句話也不肯說。

段譽道:嗯,她一句話她不說,那那么你是不知道的了。鍾靈道:不知道什么段譽道:不知道你是我是我的

鍾靈登時滿臉飛紅,低下頭去,輕輕地道:我怎么知道那日從石屋子出來,你抱著我,突然之間見到了這許多人,我怕得要命,又是害羞,只好閉住了眼睛,可是你爹爹的話,我我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她和段譽都想到了那日在石屋之外,段正游對鍾萬仇所說的一番話:令愛在這石屋中服侍小兒段譽,歷時已久。孤男寡女,過身露體的躲在一間黑屋子里,還能有什么好事做出來我兒是鎮南王世子,雖然未必能娶令愛為世子王妃,但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我不是成了親家嗎哈哈,呵呵呵

段譽見她臉上越來越紅,囁嚅道:好妹子原來你還不還不知道這中間的緣由好妹子,那那是不成的。鍾靈急道:是木姊姊嗎段譽道:不是的。她她也是我的鍾靈微笑道:你爹爹還過什么三妻四妾的,我又不是不肯讓她,她凶得很,我還能跟她爭嗎說著伸了伸舌頭。

段譽見她仍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同時胸口又痛了起來,這時候實不方便跟她說明真相,問道:你怎么到這里來的

鍾靈道:我一路來尋你,在中原東尋西找,聽不到半點訊息。前幾天說也真巧,見到了你的徒兒岳老三,他可沒見到我。我聽到他在跟人商量,說各路好漢都要上少林寺來,有一場大熱鬧瞧,他們也要來,那個惡人雲中鶴取笑他,說多半會見到他師父。岳老三大發脾氣,說一見到你,就扭斷你的脖子,我又是歡喜,又是擔心,便悄悄地跟著來啦。我怕給岳老三和雲中鶴見到了,不敢跟得太近,只是在山下亂走,見到人就打聽你的下落,想叫你小心,你徒兒要扭斷你脖子。見到這里有一所空屋子沒有住,我便老實不客氣地住下來了。

段譽聽她說得輕描淡寫,但見她臉上頗有風箱之色,已不像當日在無量宮中初會時那么全然的無憂無慮,心想她小小年紀,為了尋找自己,孤身輾轉江湖,這些日子來自必吃了不少苦頭,對自己的情意實是可感,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手,低聲道:好妹子,總算天可憐見,叫我又見到了你

鍾靈微笑道:總算天可憐見,也叫我又見到了你。嘻嘻,這可不是廢知你既見到了我,我自然也見到了你。在床沿上坐下,問道:你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段譽睜大了眼睛,道:我正要問你呢,我怎么會到這里來的我只知道那個惡和尚忽然對我暗算。我胸口中了他的無形刀氣,受傷甚重,以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鍾靈皺起了眉頭,道:那可真奇怪之極了昨日黃昏時候,我到菜園子去拔菜,在廚房里洗干凈了切好,正要去煮,聽到房中有人呻吟。我嚇了一跳,拿了菜刀走進房來,只見我炕上睡得有人。我連問幾聲:是誰是誰不聽見回答。我想定是壞人,舉起菜刀,便要向炕人那人吹將下去。幸虧幸虧你是仰天而卧,刀子還沒吹到你身上,我已先見到了你的臉那時候我我真險些兒暈了過去,連菜刀掉在地下也不知道。說到這里,伸手輕拍自己胸膛,想是當時情勢驚險,此刻思之,猶有余悸。

段譽尋思:此處既離少林寺不遠,想必是我受傷之後,有人將我送到這里來了。

鍾靈又道:我叫你幾聲,你卻只是呻吟,不來睬我。我一摸你額頭,燒得可厲害,又見你衣襟上有許多鮮血,知道你受了傷,解開你衣衫想瞧瞧傷口,卻是包扎的好好的。我握觸動傻上,沒敢打開綳帶。等了好久,你總是不醒。唉,我又歡喜,又焦急,可不知道怎樣辦才好。

段譽道:累得你掛念,真是好生過意不去。

鍾靈突然臉孔一板,道:你不是好人,早知你這么沒良心,我早不想念你了。現下我就不理你了,讓你死也好,活也好,我總是不來睬你。

段譽道:怎么了怎么忽然生起氣來了鍾靈哼的一聲,小嘴一撅,道:你自己知道,又來問我干么段譽急道:我我當真不知,好妹子,你跟我說了吧鍾靈嗔道:呸誰是你的好妹子了你在睡夢中說了些什么話你自己知道,卻來問我當真好沒來由。段譽急道:我睡夢中說什么來著那是胡里胡塗地言語,作不得准。啊,我想起來啦,我定是在夢中見到了你,歡喜得很,說話不知輕重,以致冒犯了你。

鍾靈突然垂下淚來,低頭道:到這時候,你還在騙我。你到底夢見了什么人段譽嘆了口氣,道:我受傷之後,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說了什么些亂七八糟的話。鍾靈突然大聲道:誰是王姑娘王姑娘是誰為什么你在昏迷之中只是叫她的名字

段譽胸口一酸,道:我叫了王姑娘的名字么鍾靈道:你怎么不叫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也在叫,哼,你這會兒啊,又在想她了,好你去叫你的王姑娘來服侍你,我可不管了段譽嘆了口氣,道:王姑娘心中可沒我這個人,我便是想她,卻也枉然。鍾靈道:為什么段譽道:她只喜歡她的表哥,對我向來是愛理不理的。

鍾靈轉嗔為喜,笑道:謝天謝地,惡人自有惡人磨段譽道:我是惡人么鍾靈頭一側,半邊秀發散了開來,笑道:你徒兒岳老三是三惡人,徒兒都這么惡,師父當然更是惡上加惡了。段譽笑道:那么師娘呢岳老三不是叫你作師娘的嗎話一出口,登時好生後悔:怎地我跟自己親妹子說這些風話

鍾靈臉上一紅,啐了一口,心中卻大有甜意,站起身來,到廚房去端了一碗雞湯出來,道:這鍋雞湯煮了半天了,等著你醒來,一直沒熄火。段譽道:真不知道怎生謝你才好。見鍾靈端著雞湯過來,掙扎著便要坐起,牽動胸口傷處,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鍾靈忙道:你別起來,我來喂惡人小祖宗。段譽道:什么惡人小祖宗鍾靈道:你是大惡人的師父,不是惡人小祖宗段譽笑道:那么你鍾靈用匙羹掏起了一匙熱氣騰騰雞湯,對准他臉,佯怒道:你再胡說八道,瞧我不用熱湯潑你段譽伸了舌頭,道:不敢了,不敢了惡人大小姐、惡人姑奶奶果然厲害,夠惡鍾靈撲哧一笑,險些將湯潑到段譽身上,急忙收斂心神,伸匙嘴邊,試了試匙羹中雞湯已不太燙,這才伸到段譽口邊。

段譽喝了幾口雞湯,見她臉若朝霞,上唇微有幾粒細細汗珠。此時正當六月大暑天時,她一雙小臂露在衣袖之外,皓腕如玉,段譽心中一盪,心想:可惜她又是我的親妹子她是我親妹子,那倒也不怎么打緊唉,如果這時候在喂我雞湯的是王姑娘,縱然是腐腸鳩毒,我卻也甘之如飴。

鍾靈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萬料不到他這時竟會想著別人,微笑道:有什么好看

忽聽得呀的一聲,有人推門進來,跟著一個少女聲音說道:咱們且在這里歇一歇。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好,可真累了你,我我真是過意不去。那少女道:廢話

段譽聽那二人聲音,正是阿紫和丐幫幫主庄聚賢。他雖未和阿紫見面、說過話,但已得朱丹臣等人告知,這小姑娘是父親的私生女兒,又是自己的一個妹子,謝天謝地,幸好沒跟自己有甚情孽牽纏。這個小妹子自幼拜在星宿老人門下,沾染邪惡,行事任性,鎮南王府四大衛護之一的褚萬里在受她之氣而死。段譽自幼跟褚古傅朱四大衛護甚是交好,想到褚萬里之死,頗不願和這個頑劣的小妹子相見,何況昨日自己相助蕭峰而和庄聚賢為敵,此刻給他見到,只怕性命難保,忙豎起手指,作個噤聲的手勢。

鍾靈點了點頭,端著那碗雞湯,不敢放到桌上,深恐發出些微聲響。只聽得阿紫叫道:喂,有人么有人么鍾靈瞧了瞧段譽,並不答應,尋思:這人多半是王姑娘了,她和表哥在一起,因此段郎不願和她見面。她很想去瞧瞧這王姑娘的模樣,到底是怎生花容月貌,竟令段郎為她這般神魂顛倒,卻又不敢移動腳步,心想段郎若和他相見,多半沒有好事,且任她叫嚷一會,沒人理睬,她自然和表哥去了。

阿紫又大叫:屋里的人怎么不死一個出來再不出來,姑娘放火燒了你的屋子。鍾靈心道:這王姑娘好橫蠻游坦之低聲道:別作聲,有人來了阿紫道:是誰丐幫的游坦之道:不知道。有四五個人,說不定是丐幫的。他們正在向這邊走來。阿紫道:丐幫這些臭長老們,除了一個全長老,沒半個好人,他們這可又想造你的反啦。要是給他們見到了,咱二人都要糟糕。游坦之道:那怎么辦阿紫道:到房里躲一躲再說,你受傷太重,不能跟他們動手。

段譽暗暗叫苦,忙向鍾靈打個手勢,要她設法躲避。但這是山農陋屋,內房甚是狹隘,一進來便即見到,實是無處可躲。鍾靈四下一看,正沒作理會處,聽得腳步聲響,廳堂那二人已向房中走來,低聲道:躲到炕底下去。放下湯碗,不等段譽示決心可否,將他抱了出來,兩人都鑽入了炕底。少室山上一至秋冬便甚寒冷,山民均在炕下燒火取暖,此時正當盛暑,自是不須燒火,但炕底下積滿了煤灰焦炭,段譽一鑽進去,滿鼻塵灰,忍不住便要打噴嚏,好容易才忍住了。

鍾靈往外瞧去,只見到一雙穿著紫色緞鞋的纖腳走進房內,卻聽得那男人的聲音說道:唉,我要你背來背去,實在是太褻瀆了姑娘。那少女道:咱們一個盲,一個跛,只好互相照料。鍾靈大奇,心道:原來王姑娘是個瞎子,她將表哥負在背上,因此我瞧不見那男人的腳。

阿紫將游坦之往床上一放,說道:咦這床剛才有人睡過,席子也還是熱的。

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門被人踢開,幾個人沖了進來。一人粗聲說到:庄幫主,幫中大事未了,你這么撒手便溜,算是什么玩意正是宋長老。他率領著兩名七袋弟子、兩名六袋弟子,在這一帶追尋游坦之。

蕭氏父子、慕容父子以及少林群僧、中原群雄紛紛奔進少林寺後,群丐覺得今日顏面喪盡,如不急行設法,只怕這中原第一大幫再難在武林中立足,蕭氏父子和慕容博怨仇糾纏,群丐事不關己,也不想插手,雖然對包不同說同仇敵愾,要找蕭峰的晦氣,畢竟本幫今日如何安身立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大家只掛念著一件事:須得另立英主,率領幫眾,重振雄風,挽回丐幫已失的令譽。尋庄聚賢時,此人在混亂中已不知去向。群丐均想他雙足已斷,走到到遠處,當下分路尋找。至於找到後如何處置,群丐議論未定,也沒想到該當拿他怎么樣,但此人決計不能再為丐幫幫主,卻是眾口一詞,絕無異議。有人大罵他拜星宿老怪為師,丟盡了丐幫的臉;有人罵他派人殺害本幫兄弟,非好好跟他算帳不可。至於全冠清,早已由宋長老、吳長老合力擒下,綁縛起來,待拿到庄聚賢後一並處治。

宋長老率領著四名弟子在少室山東南方尋找,遠遠望見樹林中紫色衣衫一閃,有人進了一間農舍之中,認得正是阿紫,又見她背負得有人,依稀是庄聚賢的模樣,當即追了下來,闖進農舍內房,果見庄聚賢和阿紫並肩坐在炕上。

阿紫冷冷的道:宋長老,你既然仍稱為幫主,怎么大呼小叫,沒半點謁見幫主的規矩宋長老一怔,心想她的話倒非無理,便道:幫主,咱們數千兄弟,此刻都留在少室山上,如何打算,要請幫主示下。游坦之道:你們還當我是幫主么你想叫我回去,只不過是要殺了我出氣,是不是我不去

宋長老向四名弟子道:快去傳訊,幫主在這里。四名弟子應道:是轉身出去。阿紫喝道:下手游坦之應聲一掌拍出,炕底下鍾靈和段譽只覺房中突然一陣寒冷徹骨,那四名丐幫弟子哼也沒哼一聲,已然屍橫就地。宋長老又驚又怒,舉掌當胸,喝道:你你你對幫中兄弟,竟然下這等毒手阿紫道:將他也殺了。游坦之又是一拳,宋長老舉拳一擋,啊的一聲慘呼,摔出了大門。

阿紫格格一笑,道:這人也活不成了你餓不餓咱們去找些吃的。將游坦之負在背上,兩人同到廚房之中,將鍾靈煮好了的飯菜拿到廳上,吃了起來。

鍾靈在段譽耳邊說道:這二人好不要臉,在喝我給你煮的雞湯。段譽低聲道:他們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殺人,待會定然又進房來。咱們快從後門溜了出去。鍾靈不願他和那個王姑娘相見,聽他這么說,正是求之不得。

兩人輕手輕腳的從炕底爬了出來。鍾靈見段譽滿臉煤灰,忍不住好笑,伸手抿住了嘴。出了房門,穿過灶間,剛踏出後門,段譽忍了多時的噴嚏已無法再忍,乞嗤一聲,打了出來。

只聽得游坦之叫道:有人鍾靈眼見四下里無處可躲,只灶間後面有間柴房,一拉段譽,鑽進了柴草堆中,只聽阿紫叫道:什么人鬼鬼崇崇的,快滾出來游坦之道:多半是鄉下種田人,我看泌理會。阿紫道:什么不必理會你如此粗心大意,將來定吃大虧,別作聲她眼盲之後,耳朵特別敏銳,依稀聽得有柴草沙沙之聲,說道:柴草堆里有人

鍾靈心下驚惶,忽覺有水滴落到臉上,伸手一摸,濕膩膩的,跟著又聞到一陣血腥氣,大吃一驚,低聲問道:你你傷口怎么啦段譽道:別作聲

阿紫向柴房一指,叫道:在那邊。游坦之木婉清和的一掌,向柴房疾拍過去,喀喇喇一聲響,門板破碎,木片與柴草齊飛。

鍾靈叫道:別打,別打,我們出來啦扶著段譽,從柴草堆爬了出來。段譽先前給鳩摩智刺了一刀火焰刀,受傷著實不輕,從炕上爬到炕底,又從炕底躲入柴房,這么移動幾次,傷口迸裂,鮮血狂瀉。他一受傷,便即斗志全失,雖然內力仍是充沛之極,卻道自己命在頃刻,全然想不起要以六脈神劍御敵。

阿紫道:怎么有個小姑娘的聲音游坦之道:有個男人帶了個小姑娘,躲在柴草堆中,滿身都是血,這小姑娘眼睛骨溜溜地,只是瞧著你。阿紫眼盲之後,最不喜旁人提到眼睛二字,游坦之不但說到眼睛,而且是小姑娘的眼睛,更加觸動她心事,問道:什么骨溜溜地,她的眼睛長得很好看么游坦之還沒知道她已十分生氣,說道:她身上污穢得緊,是個種田人家女孩,這雙眼睛么,倒是漆黑兩點,靈活得緊。鍾靈在炕底上沾得滿頭滿臉盡是塵沙炭屑,一雙眼睛卻仍是黑如點漆,朗似秋水。

阿紫怒極,說道:好庄公子,你快將她眼珠挖了出來。游坦之一驚,道:好端端的,為什么挖她眼睛阿紫隨口道:我的眼睛給丁老怪弄瞎了,你去將這小姑娘的眼挖了出來,給我裝上,讓我重見天日,豈不是好

游坦之暗暗吃驚,尋思:倘若她眼睛又看得見了,見到我的丑八怪模樣,立即便不睬我了,說不定更認出我的真面目,知道我便是那個鐵丑,那可糟糕之極了,這件事萬萬不能做。說道:倘若我能醫好你的雙眼,那當真好得很不過,你這法子,恐怕恐怕不成吧

阿紫明知不能挖別人的眼珠來填補自己盲了的雙眼,但她眼盲之後,一肚子的怨氣,只盼天下個個人都沒眼睛,這才快活,說道:你沒試過,怎知道不成快動手,將她眼珠挖出來。她本將游坦之負在背上,當即邁步,向段譽和鍾靈二人走去。

鍾靈聽了他二人的對答,心中極怕,拔腳狂奔,頃刻間便已跑在十余丈外。阿紫雙眼盲了,又負上個游坦之,自然難以追上,何況游坦之並不想追上鍾靈,指點時方向既歪了,出言也是吞吞吐吐,失了先機。

阿紫聽了鍾靈的腳步聲,知道追趕不上,回頭叫道:女娃子既然逃走,將那男的宰了便是

鍾靈遙遙聽得,大吃一驚,當即站定,回轉身來,只見段譽倒在地下,身旁已流了一灘鮮血,她奔了回來,叫道:小瞎子你不能傷他。這時她與阿紫正面相對,見她容貌俏麗,果然是個小美人兒,說什么也想不到心腸竟如此毒辣。

阿紫喝道:點了她穴道游坦之雖然不願,但對她的吩咐從來不敢有半分違拗,在大遼南京南院大王府中是如此,做丐幫幫主後仍是如此,當即俯身伸指,將鍾靈點倒在地。鍾靈叫道:王姑娘,你千萬別傷他,他他在夢中也叫你的名字,對你實在是一片真心阿紫奇道:你說什么誰是王姑娘鍾靈道:你你不是王姑娘那么你是誰阿紫微微一笑,說道:哼,你罵我小瞎子,你自己這就快變小瞎子了,還東問西問干么乘著這時候還有一對眼珠子,快多瞧幾眼是正緊。將游坦之放在地下,說道:將這小姑娘的眼珠子挖出來吧

游坦之道:是伸出左手,抓住了鍾靈的頭頸。鍾靈嚇得大叫:別挖我眼睛,別挖我眼睛。

段譽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下,但也知道這二人是要挖出鍾靈的眼珠,來裝入阿紫的眼眶,也知鍾靈明明已然脫身,只因為相救自己,這才自投羅網,他提一口氣,說道:你們還是剜了我的眼珠,咱們咱們是一家人更加合用些

阿紫不明白他說些什么,不加理睬,催游坦之道:怎么還不動手游坦之無可奈何,只得應道:是將鍾靈拉近身來,右手食指伸出,向她右眼挖去。

忽聽得一個女人聲音道:喂,你們在這里干什么游坦之一抬頭,登時臉色大變,只見山澗房柳樹下站著二男四女。兩個男人是蕭峰和虛竹,四個少女則是虛竹的侍女梅蘭菊竹四劍。

蕭峰一瞥這間,便見到段譽躺在地下,一個箭步搶了過來,將段譽抱起,皺眉道:傷口又破了,出了這許多血。左腿跪下,將他身子倚在腿上,檢視他傷口。虛竹跟著走近,看了段譽的傷口,道:大哥不必驚慌,我這九轉熊蛇丸治傷大有靈驗。點了段譽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血流,將九轉熊蛇丸喂他服下。

段譽叫道:大哥、二哥快快救人不許他挖鍾姑娘的眼珠。鍾姑娘是我的我的好妹子。蕭峰和虛竹同時向游坦之瞧去。游坦之心下驚慌,何況本來就不想挖鍾靈眼珠,當即放開了她。

阿紫道:姊夫,我姊姊臨死時說什么來你將她打死之後,便將她的囑咐全然放在腦後了嗎蕭峰聽她又提到阿朱,又是傷心,又是氣惱,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阿紫又道:你沒好好照顧我,丁老怪將我眼睛弄瞎,你也全沒放在心上。姊夫,人家都說你是當世第一大英雄,卻不能保護你的小姨子。難道是你沒本事嗎哼,丁老怪明明打你不過。只不過你不來照顧我、保護我而已。

蕭峰黯然道:你給丐幫擄去,以致雙目失明,都是我保護不周,我確是對不起償。

他初時見到阿紫又在胡作非為,叫人挖鍾靈的眼睛,心中甚是氣惱,但隨即見到她茫然無光的眼神,立時便想起阿朱臨死時的囑咐。在那個大雷雨的晚上,青石小橋之畔,阿朱受了他致命的一擊之後,在他懷中說道:我只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好妹子,我們自幼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於她,我擔心她入了歧途。自己曾說:別說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可是,阿紫終於又失了一雙眼睛,不管她如何不好,總是自己保護不周。他想到這里,胸口酸痛,眼光中流露出溫柔的神色。

阿紫和他相處日久,深知蕭峰的性情,只要自己一提到阿朱,那真是百發百中,再為難的事情也能答允。她恨極鍾靈罵自己為小瞎子,暗道:我非叫你也嘗嘗做小瞎子的味道不可。當下幽幽嘆了口氣,向蕭峰道:姊夫,我眼睛瞎了,什么也瞧不見,不如死了倒好。

蕭峰道:我已將你交給了你爹爹、媽媽,怎么又跟這庄幫主在一起了這時他已看了出來,阿紫與這庄聚賢在一起,實出自願,而且庄聚賢還很聽她的話,又道:你還是跟你爹爹回大理去吧。你眼睛雖然盲了,但大理王府中有許多婢仆服侍,就不會太不方便。阿紫道:我媽媽又不是真的王妃,我到了大理,王府中勾心斗角的事兒層出不窮,爹爹那些手下人個個恨得我要命,我眼眼瞎了,雖給人謀害不可。蕭峰心想此言倒也有理,便道:那么你隨我回南京去,安安靜靜的過活,勝於在江湖上冒險。

阿紫道:再到你王府去唉喲,我以前睛睛不瞎,也悶得要生病,怎么能再去呢你又不肯像這位庄幫主那樣,從來不違拗我的話,我寧可在江湖上顛沛流離,日子總過得開心些。

蕭峰向游坦之瞧了一眼,心想:看來小阿紫似乎是喜歡上了這個丐幫幫主。說道:這庄幫主到底是什么來歷,你可問過他么

阿紫道:我自然問過的。不過一個人說起自己的來歷,未必便靠得住。姊夫,從前你做過丐幫幫主之時,難道肯對旁人說你是契丹人么

蕭峰聽她話中含譏帶刺,哼了一聲,便不再說,心中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應該任由她跟隨這人品卑下的庄幫主而去。

阿紫道:姊夫,你不理我了么蕭峰皺眉道:你到底想怎樣阿紫道:我要你挖了這姑娘的眼珠出來,裝在我眼中。頓了一頓,又道:庄幫主本來正在給我辦這件事,你不來打岔,他早辦妥啦,嗯,你來給我辦也好,姊夫,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你對我好些,還是庄幫主對我好。從前,你抱著我去關東療傷,那時候你也對我千依百順,我說什么你是干什么。聽倆住在一個帳逢之中,你不認日夜,都是抱著我不離身子。姊夫,怎么你將這些事都忘記了嗎

游坦之眼中射出凶狠怨毒的神色,望著蕭峰,似乎在說:阿紫姑娘是我的人,自今以後,你別想再碰她一碰。

蕭峰對他並沒留意,說道:那時你身受重傷,我為了用真氣替你續命,不得不順著你些兒。這位姑娘是我把弟的朋友,怎能挖她眼睛來助你復明何況世上壓根兒就沒這樣的醫術,你這念頭當真是異想天開

虛竹忽然插口道:我瞧段姑娘的雙眼,不過是外面一層給灸壞了,倘若有一對活人的眼珠給換上,說不定能復明的。逍遙派的高手醫術通神,閻王失望薛神醫便是虛竹的師侄。虛竹於醫術雖然所知無多,但跟隨天山童姥數月,什么續腳、換手等諸般法門,卻也曾聽她說過。

阿紫啊的一聲,歡呼起來,叫道:虛竹先生,你這話可不是騙我吧虛竹道:出家人不打誑想起自己不是出家人,臉上微微一紅,道:我自然不是騙你,不過不過阿紫道:不過什么好虛竹先生,你和我姊夫義結金蘭,咱二人便是一家人。你剛才總也聽到我姊夫的話,他可最疼我啦。姊夫,姊夫,無論如何,你得請你義弟治好我眼睛。虛竹道:我曾聽師伯言道,倘若眼睛沒全壞,換上一對活人的眼珠,有時候確能復明的。可是這換眼的法子我卻不會。

阿紫道:那你師伯老人家一定會這法子,請你代我求求他老人家。虛竹嘆了一口氣,道:我師伯已不幸逝世。阿紫頓足叫道:原來你是編些話來消遣我。虛竹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我縹緲峰靈鷲宮所藏醫書葯典甚多,相信這換眼之法也必藏在宮里。可是可是阿紫又是喜歡,又是擔心,道:這這么一個大男人家,怎地說話老是吞吞吐吐,唉,又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了

虛竹道:可是可是眼珠子何等寶貴,又有誰肯換了給你

阿紫嘻嘻一笑,道:我還道有什么為難的事兒,要活人的眼珠子,那還不容易你把小姑娘的眼睛挖出來便是。

鍾靈大聲叫道:不成,不成,你們不能挖我眼珠。

虛竹道:是啊將心比心,你不願瞎了雙眼,鍾姑娘自然也不願失了眼睛。雖然釋迦牟尼前生作菩薩時,頭目血肉,手足腦髓都肯布施給人,然而鍾姑娘又怎能跟如來相比再說,鍾姑娘是我三弟的好朋友突然間頭頭一震:啊喲,不好當日在靈鷲宮里,我和三弟二人酒後吐露真言,原來他的意中人便是我的夢姑。此刻看來,三弟對這位鍾姑娘實在極好。適才聽他對阿紫言道,寧可剜了他的眼珠,卻不願她傷害鍾姑娘,一個人的五官四肢,以眼睛最是重要,三弟居然肯為鍾姑娘舍去雙目,則對她情意之深,可想而知,難道這位鍾姑娘,便是在冰窖之中和我相聚三夕的夢姑么

他想到這里,不由得全身發抖,轉頭偷偷向鍾靈瞧去。但見他雖然頭上臉上沾滿了煤灰草屑,但不掩其秀美之色。虛竹和夢姑相聚的時刻頗不為少,只是處身於暗不見天日的冰窖之中,那夢姑的相貌到底如何,自己卻半點也不知道,除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面龐,才依稀可有些端倪,如能摟一摟她的纖腰,那便又多了三分把握,但在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敢伸手去摸鍾靈的臉至於摟摟抱抱,更加不必提了。

一想到摟抱夢姑,臉上登時發燒,鍾靈的聲音顯然和夢姑頗不相同,但想一個人的話聲,在冰窖中和空曠處聽來差別殊大,何況夢姑跟著他說都是柔聲細語,綿綿情話,鍾靈卻是驚恐之際的尖聲呼叫,情景既然不同,語音有異,也不足為奇。虛竹凝視鍾靈,心中似乎伸出一只手掌來,在她臉上輕輕撫摸,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夢姑。他心中情意大盛,臉上自然而然現出溫柔款款的神色。

鍾靈見他神情和藹可親,看來不會挖自己的眼珠,稍覺寬心。

阿紫道:虛竹先生,我是你三弟的親妹子,這鍾姑娘只不過是他朋友。妹子和朋友,這中間的分別可就大了。

段譽服了靈鷲宮的九轉熊蛇丸後,片刻間傷口便已無血流出,神智也漸漸清醒,什么換換眼珠之事,並未聽得明白,阿紫最後這幾句話,卻十分清晰的傳入了耳中,忍不住哼一聲,說道:原來你早知我是你的哥哥,怎么又叫人來傷我性命

阿紫笑道:我從來沒跟你說過話,怎認得你的聲音昨天聽到爹爹、媽媽說起,才知道跟我姊夫、虛竹先生拜把子,打得慕容公子一敗塗地的大英雄,原來是我親哥哥,這可妙得很啊。我姊夫是大英雄、我親哥哥也是大英雄,真正了不起段譽搖頭道:什么大英雄丟人現眼,貽笑大方。阿紫笑道:啊喲,不用客氣。小哥哥,你躲在柴房中時,我怎知道是你我眼睛又瞧不見。直到聽得你叫我姊夫作大哥,才知道是你。段譽心想倒也不錯,說道:二哥既知治眼之法,他總會設法給你醫治,鍾姑娘的眼珠,卻萬萬碰他不得。她她也是我的親妹子。

阿紫格格笑道:剛才在那邊山上,我聽得你拚命向那個王姑娘討好,怎么一轉眼間,又瞧上這個鍾姑娘了居然連親妹子也叫出來啦,小哥哥,你也不害臊段譽給她說得滿臉通紅,道:胡說八道阿紫道:這鍾姑娘倘若是我嫂子,自然動不得她的眼珠子。但若不是我嫂子,為什么動她不得小哥哥,她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虛竹斜眼向段譽看去,心中怦怦亂跳,實不知鍾靈是不是夢姑,假如不是,自然無妨,但如她果真便是夢姑,給段譽娶了為妻,那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滿臉憂色,等待段譽回答,這一瞬之間過得比好幾個時辰還長。

鍾靈也在等待段譽回答,尋思:原來這姑娘是你妹子,連她也在說你向王姑娘討好,那么你心中歡喜王姑娘,決不是假的了。那為什么剛才你又說我是岳老三的師娘為什么你又肯用你的眼珠子來換我的眼珠子為什么你當眾叫我親妹子

只聽得段譽說道:總而言之,不許你傷害鍾姑娘。你小小年紀,老不是做好事,咱們大理的褚萬里褚大哥,便是給你活活氣死的。你再起歹心,我二哥便不肯給你治眼了。

阿紫扁了扁嘴,道:哼倒會擺兄長架子。第一次生平跟我說話,也不親親熱熱的,卻教訓起人來啦

蕭峰見段譽精神雖仍十分萎頓,但說話連貫,中氣漸旺,知道靈鷲宮的九轉熊蛇丸已生奇驗,他性命已然無礙,便道:三弟,咱們同到屋里歇一歇,商量行止。段譽道:甚好腰一挺,便站了起來。鍾靈叫道:唉喲,你不可亂動,別讓傷口又破了。語音充滿關切之情。蕭峰喜道:二弟,你的治傷的靈葯真是神奇無比。

虛竹嗯了幾聲心中卻在琢磨鍾靈這幾句情意款款的關懷言語,恍恍惚惚,茫茫若失。

眾人走進屋去。段譽上炕睡卧,蕭峰等便坐在炕前。這時天色已晚,梅蘭竹菊四姝點亮了油燈,分別烹茶做飯,依次奉給蕭峰、段譽、虛竹和鍾靈,對游坦之和阿紫卻不理不睬。阿紫心下惱怒,依她往日生性,便要對靈鷲宮四姝下暗害,但她想到若雙目復明,唯有求懇虛竹,只得強抑怒火。

蕭峰哪里去理會阿紫是否在發脾氣,順手拉開炕邊的桌子的一只抽屜,不禁一怔。段譽和虛竹見里面放著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有木雕的老虎,泥捏的小狗,草編的蟲籠,關蟋蟀的竹筒,還有幾把生了銹的小刀。這些玩物皆是農家常見之物,毫不出奇。蕭峰卻拿起那只木虎來,瞧著呆呆的出神。

阿紫不知他在干什么,心中氣悶,伸手卻掠頭發,手肘拍的一下,撞到身邊一架紡棉花的紡車。她從腰間拔出劍來,刷的一聲,便將那紗車劈兩截。

蕭峰陡然變色,喝道:你你干什么阿紫道:這紡車撞痛了我,劈爛了它,又礙你什么事了蕭峰怒道:你給我出去這屋里的東西,你怎敢隨便損毀

阿紫道:出去便出去快步奔出。她狂怒之下,走得快了,砰的一聲,額頭撞在門框上。她一聲肯,摸清去路,仍是急急走出。蕭峰心中一軟,搶上去挽住她的右臂,柔聲道:阿紫,你撞痛了么阿回身過來,撲在他懷里,放聲哭了出來。

蕭峰輕拍她背脊,低聲道:阿紫,是我不好,不該對你這般粗聲大氣的。阿紫哭道:你變啦,你變啦不像從前那樣待我好了。蕭峰柔聲道:坐下歇一會兒,喝口茶,好不好端起自己茶碗,送到阿紫口邊,左手自然而然的伸過去摟著她的腰。當年阿紫被他打斷肋骨之後,蕭峰足足服侍了她一年有余,別說送茶送飯,連更衣、梳頭、大小便等等親呢的事也不得不為她做。當時阿紫肋骨斷後,無法坐直,蕭峰喂葯、喂湯之時,定須以左手摟住她身子,積久成習,此刻喂她喝茶,自也如此。阿紫在他手中喝幾口茶,心情也舒暢了,嫣然一笑,道:姊夫,你還趕我不趕

蕭峰放開她身子,轉頭將茶碗放到桌上,陰沉沉的暮色之中,突見兩道野獸般的凶狠目光,怨毒無比的射向自己。蕭峰微微一征,只見游坦之坐在屋角落地下,緊咬牙齒。鼻孔一張一合,便似要撲上來向自己撕咬一般。蕭峰心想:這人不知到底是什么來歷,可處處透著古怪。只聽阿紫又道:姊夫,我劈爛一架破紡車,你又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蕭峰長嘆一聲,說道:這是我義父義母的家里,你劈爛的,是我義母的紡車。

眾人都吃了一驚。

蕭峰手掌托著那只小小木虎,凝目注視。燈火昏黃,他巨大的身影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攏,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輕輕撫摸,臉上露出愛憐之色,說道:這是我義父給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歲,義父那時候我叫他爹爹就在這一盞油燈旁邊,給我刻這只小老虎,媽媽在紡紗。我坐在爹爹腳邊,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來了,鼻子出來了,心里真高興

段譽問道:大哥,是你救我到這里來的蕭峰點頭道:是。

原來那老名老僧正為眾人說法之時,鳩摩智突施毒手,傷了段譽。無名老僧袍袖一拂,將鳩摩智推出數丈之外。鳩摩智不也停留,轉身飛奔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