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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鳥事 喜了 7539 字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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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蟲走進一個很大的院子里。

從外面走進去,越走越靜,自己的腳步聲越聽越清楚,彷佛從鬧事走向深山,等到腳步聲成為空谷足音的時候,他住的地方就到了。這里,十二歲的草草住滿四年,四年後,就是她浪盪漂泊的開始,從此,沒有回來住過一日。現在,她在這里。

院子不小,都是方磚鋪地,三面有走廊。天井里遮瞞了樹枝,走到下面,濃蔭咂地,清涼蔽體,從房子的氣勢來看,從梁柱的.細來看,依稀還可以看出當年的富貴氣象。

這富貴氣象是有來源地,在幾百年前,這里曾經是明朝的東廠。不知道有多少憂國憂民的志士曾在這里被囚禁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里受過苦刑,甚至喪失.命。據說當年的水牢現在還有跡可循。

庄蟲記得,當年她第一次走進這個院子時,門口的警衛員就把她帶到走廊口,「你自己進去吧,」說實話,庄蟲還有些慎得慌。都知道他們的首長從來不住在軍區大院,他有自己的家宅,卻沒想,.森凄苦若此。走廊上陳列的那些漢代的石棺石樽,古代的刻著篆字和隸字的石碑,走進這個院子里,仿佛走近了古墓。

但是,走深了,慢慢慢慢,感覺好起來了,因為,這滿院子的馬纓花。

一股似濃似淡的香氣,遮滿院子的,彌漫的,全是馬纓花。

她就在這美妙的香氣里,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女孩,啟草草。

當時,她只有十四歲,卻足以美得比這花更醉人,庄蟲有些微醺,因為花香,因為人美。她站在樹下,仰頭觀望著,庄蟲不自覺也停下了腳步,仰頭,

女孩頭一直仰著,美麗的眼睛靜如水,唇邊漾一朵清淡的花,庄蟲心想,首長那樣的人,有這樣的家人,真是般配

是的,她想到的是般配,卻絲毫不覺突兀,他配得上她,她配得上他。除此,誰也配不上他們任何一個,不配成為他們的家人,愛人,情人,身邊人

「你知道,這樣一個時候,這樣一個地方,有這樣的花,有這樣的香,我就覺得很不尋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女孩突然說,她依然仰著頭,庄蟲望向她,有些驚訝,甚至受寵若驚,她在和自己說話

待庄蟲回過神來,女孩已經看向她,在她周身繞了一圈,庄蟲不覺得她無理,她真的是在打量自己,

女孩笑了,「他在書房呢,等的可能就是你手上的東西,你快去吧,他再過一刻鍾就要午睡了,否則,你又要在這腐朽泛霉的宅子里耗上兩個小時,會很無聊。」

庄蟲也淡笑的說了聲謝謝,快步向里走去,跨入一個門廊時,她回頭看了眼那個女孩,女孩又揚起頭在看那花,天棚上面一層粉紅色的細絲般的花瓣,遠處望去,就像是綠雲層上浮上了一團團紅霧,紅霧下,一個如仙靜美的女孩子真是如夢里的年景

庄蟲轉頭走了進去,再里面再里面的一個小院,首長的辦公室主任姜姚向她走過來,「拿過來了」

「嗯,」庄蟲恭敬地雙手把文件遞過去,

姜姚接過,「辛苦了,首長等著呢,」匆匆走進去,

屏風後,庄蟲看不見房間里屋的樣子,只能想象,這樣的人,起居的地方

如何的雅致出塵吶

雙手交握在前,似立正稍息就站在外面的小院子里,領導還沒指示,所以庄蟲也不能走,外面候著,

馬纓花的香氣這里還飄搖著,舒心,靜溢,養人,

突然,庄蟲聽到,

「章叔章叔你該睡午覺了我也該走了啊」

聲音響亮,清澈,仿佛瞬間打破了這宅子的沉郁,這香氣的氳嬈,

庄蟲看見姜姚匆匆從里面跑了出來,好像在小聲叨叨,「哎呦,小姑..哦,」

庄蟲突然覺得一向.明圓滑沉穩的他們私下喊「姜姚大人」的這位首長第一秘書非常可愛,眉頭皺著,小跑的出去,像要去追鴨子,

庄蟲墊腳望了眼里面,還是什么都看不到,干脆,大著膽子,跟著姜姚也跑了出去,看看究竟咋回事,

一路跑啊,

一路跑啊,

跑過走廊,跑過石碑,跑過百年的棺槆,

終於到大門前,站住

姜姚啜著氣叉著腰,

庄蟲在後面也啜著氣,不過,驚更大於啜,

一輛超帥的麥克拉倫赫然停在院子門口要知道,那年頭真親眼看見這樣的車出現在眼前真像做夢庄蟲閉眼還搖了搖腦袋,它依然在眼前

駕駛位上的人沒看清,就看見那小姑娘一腳踏進單門車位,一手撐在車門上朝姜姚帥氣的擺擺手,「跟他說我不回來吃飯了,哦,晚上都不回來了」車已經飈出去了

「草」車,就是好姜姚的尾音沒它的速度快

庄蟲看見姜姚幾沒法的搖搖頭,嘆氣,還堅持要把話講完樣,「草草,首長說,今晚他給你抹茶沙拉」

庄蟲,這時,暗驚更大於親眼所見麥克拉倫了,

他,那個仙人一樣的人,會做抹茶沙拉

庄蟲回過頭,再次走進那長廊,那沉醉,那慢慢馬纓花香中時,突然,毫無預示的,甚至荒唐的,想到

那小姑娘,在傷他,已經傷他好久好久了,甚至,會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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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叔,」

像一聲嘆息,在這空曠的亭廊,

其實,什么聲音都沒有,

庄蟲心酸的走過一道一道門庭。月光照著桌子上的玻璃魚缸,里面的熱帶魚凝然不動,它們都已經睡去了,在那個多水草的小小天地里。

夜漸漸的涼了,涼的象井水。夜色也像井水一樣,在月光照耀不道德地方作蔚藍色,透明而微亮的的藍色。

看到了她。

還是那個滿是馬纓花,庄蟲第一次見到她的庭院。草草赤腳蹲靠在一.柱子邊抽著煙,腳旁都是煙頭,一地的白花花,

「章叔」

她沒有開口,可,滿庭院滿地,都是她的嘆息,

庄蟲眼眶濕潤,

真的,不要以為我們可以讀懂這個世界上的愛,你永遠都做不到。總有一種愛,躲在你背後,溫暖你,佑護著你。這種愛,只要去讀一讀,就會讓人落淚

「草草,」

庄蟲走過去,蹲下來,撫.著她的發頂,草草的淚仿佛就沒有停止過,一邊流著淚一邊依然抽著煙,唇,顫抖,淚,曲折,

草草看向她,不管那淚水,彈了彈煙灰,

「我聽過一首很老的歌:有人問我他究竟哪里好,這么多年還忘不掉,春風再美也比不過他的笑,沒有見過他的人怎會明了」她搖搖頭,一時情緒像撞向極點,「草草,」庄蟲也淚不住流,..她的發頂,她還搖頭,拿煙的手微抬起阻開她的手,狠狠吸了口煙,

「我就想,想了半天,最後一次我跟他吵什么,」她夾著煙的手直點,更像抑制不住的顫抖,「我挑食,不吃椒鹽豆腐,我說炸過的熱氣;不吃蒜蓉蒸勝瓜,我說味重;不吃炒粯,我說怕有沙他說,無論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是一種福分,貴有貴吃,貧有貧吃,能屈能伸,哪有包袱我,我一下就來了氣,我說他永遠走不出佛道心境,就這樣沉重凄苦一輩子吧我那就是在詛咒他吧,我在詛咒他」

她痛哭淚水已經看不見眼睛,還,在說,手,顫抖的還在點,

「你知道他,知道他,他臉上總是那種寵辱不驚,好像看破紅塵,一種超然的度外,見怪不怪的可他真是個好人,是個好人啊我卻因為他的好,總跟他為敵敵,他.本不知道,我在與他為敵啊明明想見,但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就從不打電話給他。再重的節,短信發了一大圈,卻堅決不會發給他。接到他的電話和短信也故作平淡。即使見了面,其實心里喜得不得了表面也裝的沒所謂,甚至和他一句閑談都不多講。聚餐的時候,估計會和他坐一桌,我就匆匆轉移,仿佛他會讓我無法下咽一切美食為什么啊,為什么啊,我真和他為敵嗎,我是見不得我自己啊,我是個該死的孩子,從來就只會讓他失望又矛盾又可惡,又神經,聽任了放縱了自己,一會,就又懷戀起可能拘謹的自己,聽任了饒舌的自己,可如果什么都不聽他的你知道,我有多憎恨那個無規無鉅放浪形骸的自己我辜負了他啊」

「草草,草草,」

庄蟲一直拍著她的肩膀,心疼,心疼,再心疼,

她那里是與他為敵,她是與自己為敵啊這孩子的苦,是的,從來都苦在心里,自大的背後從來都是深深的自卑,沒有人教她,小小的草草只能從別人的言談舉止中學習世故人倫,學的磕磕絆絆,學的自己放棄了,又撿起,放棄了,再撿起一個不完整的處事,她學的累啊,有那么多人愛著她,她何嘗不想用同樣的愛回報他們可實在,無能為力,不會啊,也許,混混沌沌,渾渾噩噩還是荒唐的草草幸福些,這樣清醒的草草實在太苦了

草草沒有再說話,只是,淚,不停地在流,仿佛這一夜要將他流光,

庄蟲很擔心,很擔心

無論是她赤著腳,無論是她停不住的淚,無論是她甚至癲狂的抽煙法庄蟲突然心一重草草草草,像在守著什么不,是,等著什么

庄蟲想跟她說話,想上去狠狠掐掉她的煙,想把她拖進被窩里塞進去好好暖暖她的腳可是近不了.本近不了她草草好像把自己周身都封存了起來,始終赤著腳蹲靠在柱子邊,一.一.,淚,流了又流你即使掐掉她的煙怎樣了,你即使把她拖進被窩唔得死死,給她最暖的溫暖,又怎樣了她在等,等什么

庄蟲麻木的在她身邊也蹲著,心,驚怕的,好像也在跟著她等等什么

到底等什么明明答案就在嘴邊,可,說不出怕,一說出

空中的利刃,此刻,比揮舞更寒冷,

彎曲的月亮掛在樹上,隱約聽到蟋蟀的凄涼

「叮鈴」

此時,庄蟲的手機響起,鈴聲格外驚心

庄蟲看見,草草扭過頭看向自己,讓庄蟲更加驚心的是,草草的眼神那樣靜靜的讓人慎冷

庄蟲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經顫抖成這樣,按下鍵「喂」

聽到里面的顫音,隱隱的哭聲庄蟲握手機的手慢慢垂了下來,手機在手,都快握不住,都快握不住,眼睛,驚愕劇痛楞窒,慢慢,看向草草

看見她,慢慢,站了起來,慢慢,慢慢,因為蹲得太久,估計雙腿已經無了知覺般,可,還是雙手撐著後面的柱子,站了起來,腿還微彎,

淚,已經沒有,干枯的淚漬結在面龐,讓面容看上去那樣憔悴那樣枯槁,

手指上的煙頭,一松,滑輪了下來,卻落在她的腳背上,紅紅的煙頭燙在上面,她卻無知無覺,

突然,猛烈地咳起來

「草草」

庄蟲驚栗的看見她唇邊滑落下來的血絲

草草卻一邊咳著一邊朝她擺手,手捂著嘴,微低下頭,抹了下,那手指縫邊滲出的紅色

像個孩子,她一直低著腦袋,像個孩子,她獨自輕輕咳著,輕輕抹著自己的嘴

「草草」庄蟲心疼的都想跟她跪下來

她抬起頭,又垂下眼望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紅,又像個孩子,緩慢的,在自己身側擦了擦,血紅都印在她的襯衣上,

就無力的靠在柱子邊,看向庄蟲,眼神,依然靜靜的嚇人,

「他走了,」

庄蟲無聲嗚咽,點點頭,

草草又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紅的掌心,也點了點頭,

「走了,走了,好,好,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深深嘆了口氣,她開始支著身子,往房間里走,

「草草」

庄蟲模糊著眼睛跟著她小跑過去,她怕

草草說過,他出什么事,她都知道那種可怕的心靈相惜所以,她知道她.本就知道今天他會所以,她等,等,絕望的等啊,那種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的等啊

草草扶著門廊,回過頭,卻是淡淡的一笑,人,非常清醒,

「庄蟲,放心,我不會怎樣的,你這回該信了吧,他出什么事,我都知道,都知道」她說著,慢慢跨進門檻走了進去,庄蟲跟著她,眼里心里,只有這個傷心地女孩,不,她還感覺得到自己的心嗎「他走了,什么人也是攔不住的,跟你說,他這個人才犟,死犟」庄蟲看見喃喃的她,從床上拿起那里竟然一早就整齊的擺放著一件孝服

「草草」庄蟲終於痛苦出來為他,為她

女孩沒有回頭,專心致至的穿上白色的衣袍,還在喃喃,「我該為他披麻戴孝的,他這一輩子嘖,又沒兒女,最後,臨了臨了,還為了不是自己生的,這么不光彩的走了咳,人這一輩子啊,」

庄蟲聽見她又在咳,估計

女孩赤著腳,一身白袍,掌心血紅一步步走出庭廊,走過那片馬纓花,走過那斑駁石碑,走過那石棺石樽

庄蟲一直跟著她身後,六神無主,深痛沉痛

在門口,

庄蟲有些恍惚,好像又見到,那美麗的女孩帥氣的一腳踏在麥克拉倫里,

「跟他說我不會來吃飯了,哦,晚上都不回來了」

此時,門口停著一排軍yong牌照的小轎,軍裝的男子們驚疼的注視著那個單薄的白衣女孩,

「草草」

「草草」

現在,她的世界里還有誰的呼聲只有他,只有他

女孩,

一身孝服的女孩,

赤著腳,

掌心里是干枯的血漬,唇邊,領口,又何嘗不是點點猩紅,

慢慢,

仿佛魂魄就在空中飄浮,

走出了門,

一步一步,

從此,真正,孑然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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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然一身。

嗯,這個世界上許多孑然一身的東西,最後,都成了謎題。

譬如,最後孑然一身的張愛玲。1995年中秋前夕,她被發現死在公寓。尖瘦的她躺在紅色的地毯上,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看公寓的黑人,他發現她多日未出門,上去敲門,沒人回應,警察聞訊趕來,驗屍報告說,已死三天。

張愛玲的謎題:一,她曾經在美國墮胎二,她與導演桑孤拍過拖而且有.關系三,胡蘭成和她的好友蘇青上過床而且互相質問你有.病沒有四,她的家族,母親、姑姑及家族堂表間奇怪的男女、女女關系,常態.亂lun

嗯,其實都遠比張胡戀駭人聽聞。

所以,做出這樣個公式,孑然一身謎題駭人聽聞不為過吧。起碼,咱亂世一棵草套用這個公式,很,合適。嗯,還有,她的章叔。

章衍含,

孑然一身一將佛

首先,他是一將,人談之,那絕對是「生亦為人傑,死也成鬼雄」當佩三尺青鋒劍,盪除天下奸佞之人,建立不世之功業,奉天意而鋤奸,封侯拜相。死亦要死於沙場,亡於戰事。青山處處埋中古,何許馬革裹屍還

然後,他是一佛。誠心正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條路走到黑,這其實應該是個和佛祖一樣壓抑自己一輩子的狠毒的家伙,腰間和腦海中時刻都懸著一把小塊刀,無論身ti或是意識上邪念一起,立即手起刀落,剁掉一切人味

好,這樣一個人物,死了,卻,真真死的忒迎合那套公式:孑然一身謎題駭人聽聞

章衍含謎題:一,確實,部隊只有真正的高官才有機會達到貪污的地步。利用工程部隊搞工程、包建設賺錢。地方武裝部利用招兵受賄;軍事學院同樣也是個貪污源;科研機構科研經費好,就算這些樣樣都要向他上供,會有如此巨額據說,上億。二,好,就算咱小老百姓想象不出這里面的利益布局,那該最關心這上億污款的走向吧這就是最駭人聽聞的一點了;據說,而且,確實經過反復反復反復又反復的查證;這龐大的貪污款全部有著落分布在中國最貧困的山區幾乎所有的希望小學捐助名單中這這讓人難以置信了吧:一個大貪guan,貪那么多,搞半天,軍資挪做他用,全捐了教育事業很多人不信不信很正常,可,長達近百頁的調查報告中,有.有據,跟他貪污的證據一樣赫赫在目這,不可思議吧。三,他的死。這樣的高官,這樣的巨貪,被隔離的程度絕對是你難以想象,自然關於他的突然死亡有人說,是割脈被發現搶救無效;有人說,他絕食數日;有人說,吞金反正,千奇百怪。不過,小范圍謹慎流傳的更可信些;自fen。據說,他借請求抽煙偷偷保留了一.火柴,深夜,他死的決心很大,火,從五官入手這種版本值得信的原因是,是夜,關押他的地方實實在在發現過火警,而且,人,匆匆焚化,屍體未見

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這樣一個人物,

身後留下謎題,確實多如牛毛,把個和諧社會攪得上下翻天,可,依然不少人,遙祝他天上安翔,地下安睡,不可謂不駭人聽聞吧。

所以,公式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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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常說certvie這就是生活。口氣中帶有一種法式調侃,生活嘛,如意不如意,你都奈何不了。

此時,盤腿坐在靈堂,嗯,其實,不能稱之為靈堂,畢竟,這是個不光彩的人物並不光彩的死亡可,說過,還有許多人遙祝他安享天下地下,再加上,這么個傷透了心的家伙嗯,披麻戴孝,現如今已經很少見了,她做到了,一身孝服,跪在一個火盆旁,依然守著他們家的老規矩,曡金元寶。來一個人,她連是誰都不看,就是磕頭答禮。誰人看了不心酸

再回到此時,她沒有曡金元寶了,她也不拿個東西裝著,就疊一個旁邊丟一個,這一下,金燦燦像小山堆在她身側。她現在盤腿坐著,手里抱著那只.白色的骨灰盅,低頭盯著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一直沒有哭,給人一種淚已經枯竭了非常無力感。孤零零。誰過去跟她說話,她也不反應。她吃飯。你把飯遞到她跟前,她接住,像個孩子,蠻有條理的又把碗放向一邊,繼續做她的事,你說,「草草,快趁熱吃,這是你最喜歡的」她繼續做她的事,頭都不抬。你說,眼淚流了下來,「草草,你別這樣,你這樣是在挖我們的心,」她繼續做她的事。你忍不住,終於抱住了她,她微仰著臉,也任你抱著。你放開她,她繼續做她的事。

吃飯照吃,有時候也會抱著骨灰盅盤腿坐那打盹,可,就是不和任何人說話,任何人

她想什么呢,誰知道。

有時候,一個人將悲傷表現出來,或許,為她擔心的人還會放心些,就怕她這樣的越靜越讓人深疼

她現在是怎么了也跟她抱著的那盅骨灰的主人一樣,「升佛升天」了

她的臉上的表情,其實,安逸祥和。她的眼睛里,也是溫良謙恭,不是玩命豁命,或,傷心欲絕要死要活的失智狀,她就是一種意識很簡單的模樣,守好孝,盡好孝,忠好孝。

這樣的簡單,卻恰恰能掐死很多人的命門。多可悲,她的傷,不屑與人分擔,埋在心底,霉了,枯了,爛了,都是自己的,只是自己的,不屬於你們任何一個人。

確實,屬於自己。

草草只是在整理,整理僅屬於自己的一些東西。

他走了,他說過的話,此時,卻異常清晰地在腦海里一條條羅列出來,

他說,人世間大都是有對應的,有高就有低,有上就有下,有單就有雙,有愛就有恨,有苦就有甜,有樂就有悲,有榮就有枯,有生就有死。

他說,人在少年那么身輕如燕,是因為年紀的砝碼加到人身上的還不多,壓力當然不重。青春飛揚,對,輕揚,越輕越可飛揚。可長大了,煩惱就增加了。

他說,一分鍾一刻鍾的過,一天一周的過,一月一年的過,是給我添壽他搖頭,那是在加重,誰能承受年紀之重

草草微歪頭,低頭,.了.骨灰盅,他現在一培土,一把灰,那「雙溪飵艋舟都載不動」的生命該徹底輕盈了吧,草草嘆了口氣,想起,「啟草草,人承受痛苦,是有極限的,我真的累了」她抱著骨灰盅像抱個小娃娃前後輕輕搖晃起來累了,就歇歇吧,好好歇歇吧,我不怪你,你讓我一個人,我不怪你,即使我那樣跪著撕心裂肺的懇求你,你還是,走了,我不怪你歇歇吧,好好歇歇吧

只是

草草突然停了搖晃,口腔里又有一絲血腥往上涌,她犟著咽了下去,又開始輕晃,

你總要給我一點念想吧,

就這么一培土,一把灰了,

念想,

念想,

草草又停止了搖晃,眼睛突然愣愣的望著骨灰盅,人,像中了邪著了魔的,慢慢,慢慢,打開骨灰盅

打開的一剎那

說實話,草草的心是真正的收縮緊空的你想,她連他的死都能感應到,如果,這樣近距離直接接觸他留在人世間最後的該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可,

可,

這下,草草真的魔痴邪愣了她竟然沒有預想的那樣撕心裂肺

所以說,啟草草荒唐本質有一點很要不得,就是這孩子非常非常非常之依賴自身感覺,當然,這不能怪她,想想,她那不得了的娘咋樣從她咪咪小時候教她找爹的高chao多飄又浮的尋親方式

好了,現在,啟草草真有些出佛入魔道了,竟然連連就想:怎么沒感覺咧這是他最後一把灰,怎么沒感覺咧

咳,不得了,要人命的啟草草哇,她竟然鬼使神差,伸手進骨灰盅撈出一把低下頭就要往嘴巴里塞

「草草」

正好,這時

你知道,這是多么驚人的一幕男人們的心都要被她驚跳出來

就知道她這么靜這么靜不對頭,忒不對頭

看吧,看吧,他們的寶貝可憐的土匪草莫不是,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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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的舉動:

你可以去接觸他人的皮膚,你可以端詳自己的中指,你可以聽聞流水的聲音,選個入處,進去;或者選個高處,自由落體。去偷去搶去殺ren 卻放火大喊;

好了,啟草草沒瘋,相反,她並不時常出現的、異常條理清晰且縝密的思維開始回歸,就像上次,對付韓松落。

她那可怕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不是他的骨灰她在試你以為她那份鬼使神差抓一把骨灰往嘴里塞又正好正好被這些男人們撞見是巧合這是她的慣常伎倆;裝瘋賣傻。有時候,這種自毀形象可以探出好多秘密。

男人們的驚嚇不像裝,看來,他們認為這是骨灰。起碼,排除了他們拿假東西騙她。

草草不動聲色,依然不做聲,眼垂著,任鄭顯慌張掰開她的手,把骨灰送進盅里,愛兵、錦意連忙端來水盆,給她洗手。她淡淡的,像個沒多大意識的娃娃,任男人們慌作一團

因為,她確定這不是他的骨灰,所以,她開始關注他的死有可能的貓膩了。

可以說萬念俱灰,不一定非要看見他的屍體,她自己心心感應到他的逝去,她就確定,,他走了。所以,當她接到的就是這一盅骨灰時,草草沒疑問,她是個堅定地感覺支配者

同樣,現下,她確定這不是他的骨灰,草草同志又開始有了個自省的過程,他走了,卻,走的蹊蹺,這讓草草不舒服。本質上,啟草草不是樂觀主義者,她不妄想他還說著,畢竟,他離開時她的感覺十分強烈只是拿不是他的骨灰來糊弄她草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