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一路順風(1 / 2)

天啟預報 風月 2587 字 2020-08-02

寂靜的夜色里,遠方帝國大廈泛著閃耀的霓虹。

副駕駛上,槐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

「幾點了?」

「十一點半。」

上野說,「老大你要休息會么?」

「不必,躺一下就好。」

槐詩搖頭,畢竟是升華者,熬個幾晚上不睡覺也不會有什么事兒。剛剛的休息也不過是慎重起見,為了大戰之前養足精神的習慣而已。

自從成為升華者開始到現在,這么長時間過去了,經歷了這么多陣仗之後,他打心眼里沒有將什么鐵王黨的放在眼中。

倘若是槐詩的話,本應該是如此才對——

可當他放棄了槐詩的姓名,作為丹波內圈里的一個混種時,才發現那種徒然有力氣卻不知往何處使的無奈。

在一重又一重的風波里,他奮盡全力,攀爬到如今的位置,卻依舊不由自主。

對於混種而言,這個世界被一重重大網所覆蓋,不論如何掙扎,逃脫了一重束縛之後,又會發現眼前的狹窄天地不過是新的牢籠。

生天目努力過,他失敗了,千葉龍二努力過,他放棄了,神城未來也嘗試過,最後狼狽而去……

那自己呢?

自己是否也會重蹈覆轍?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駕駛席上的上野翻著手里便利店的袋子,拿著啤酒不知道要不要遞過去,許久之後,還是沒有說話,輕輕的將袋子合攏起來,搖下了車窗。

微微冰涼的夜風從窗外吹來。

隔著遙遠的距離,槐詩依舊能夠感受到丹波內圈內所洋溢的躁動和不安。並不是幻覺或是猜測,而是字面意義上的感受,由少司命的奇跡所傳來的悲傷。

天命動盪。

作為護持稚子與族群成長的少司命,這一份被賦予了神性的奇跡感應到丹波內圈如今的蕭索,流溢出的悲傷與憐憫。

窗外吹來了微涼的夜風,令他從沉思中漸漸回醒過來,揉了揉臉,問道:「有煙么?」

「有……啊,沒了。」

上野摸了半天口袋,只摸出了一個空盒子。

「怎么也不多帶點?」

上野愣了半天,神情茫然:「老大你不是說抽煙不好,要少抽么,我就只帶半盒了……要不我再去買一包?」

「算了,還是少抽吧……」

槐詩擺手,無奈的笑了起來。

「是白天的事情么,老大?」

上野還記掛著白天離開醫院之後的事情,他送槐詩去了油罐車爆炸的地方。

燃燒的房屋還沒有完全熄滅。

匆匆撒過幾點水花之後,消防隊就和電視台的記者前後腳走了,蔓延的火光跳躍在焦黑的建築上。

瀛洲多地震,而平房用的多是木構,燒起來也極快。

沒過多久,一片白底里就只剩下了幾點帶著余燼的焦炭。

當時上野在車里,只看到懷紙老大下車之後一會兒又回來了,然後神情就平靜至今,有時還會像走神一樣恍惚許久。

「嗯?」

槐詩不解的回頭看過來,好像沒有聽清他剛才的話一樣。

「是白天的事情么?」上野問道:「白天,老大你去那邊之後……回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你這個家伙,真的是傻大個么?」槐詩搖頭嘆息。

上野聳肩,「因為老大總是把什么東西都寫在臉上嘛。」

「……」

槐詩苦笑了一下,沉默許久之後,開口說:「白天的時候,我去那邊,說實話,原本只是想要……幫點忙的。」

結果並沒有能夠幫到忙。

當火光蔓延開來之後,槐詩才發現,自己孤身一人,什么忙都幫不到。

只能徒然的看著大火擴散,將十幾棟陳舊的屋子燃燒殆盡,滿頭白發的蒼老婦人抱著稚嫩的孩子在街邊無聲哀哭。

那些渾濁的眼淚落在灰燼里,在破裂的水泥上染出一縷灰黑。

匆匆逃出的人站在街邊,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家被燒毀的場景,可是卻並不害怕,神情呆滯又平靜,好像什么東西都沒有失去一樣。

槐詩低下頭,看著那個已經哭不出聲音的老人。

「我本來是想要保護他們的,上野。」

槐詩無聲嘆息:「我對她說,不要害怕,很快會有懷紙組的人過來幫忙,至少能幫你們找一個暫時住的地方,有我們在,我們會保護你,那些人不會再來,這些事情不會再發生……可一個理會我的人都沒有。」

只有那個老人抬起空洞的眼瞳,滿是冷漠和憤怨。

因為械斗失去了丈夫,因為禁葯失去了兒子,又因為突如其來的火災失去了最後的家……

一生被丹波內圈的苦難所折磨,早已經麻木了,見慣不慣,最後已經變成了無可失去的輕蔑。

那個老人漠然的看著槐詩的臉。

每當槐詩閉上眼睛,都能回憶起那一雙渾濁的眼瞳,還有她沙啞的話語。

「她問我:你們又和他們有什么區別?」

在漫長的沉默里,槐詩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同樣都是極道,同樣都是人渣,難道還會有所不同么

在陽光下活不下去,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活不下去。

自始至終,無力又弱小的人只能忍受痛苦,人人索取。

對他們而言,主宰自己的同盟、他們眼前的懷紙素人,自己所謂的同胞和丹波內圈之外的黑幫,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寂靜里,上野愕然的看著槐詩,忍不住撓頭。

「這個不能這么說吧?」

他想了半天,認真的講,「其實是有區別的,我覺得很有區別才對,啊,就是……我們……草……」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腦袋里完全想不明白,一著急就語無倫次,到最後惱怒的照著自己腦門來了一錘,放棄了思考。

只是斷然說道:「最起碼,老大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槐詩被逗笑了:「少收了一點保護費而已,這誰都能做到吧?」

「不一樣。」

上野吭哧了很久,再次開口說:「之前,老大你對我說的話我不是很懂,就是極道和落入海里的老鼠啊什么的……說真的,完全想不明白。」

他想了一下,認真的說:「但是,就算是老鼠們拼成的船,除了和其他的船打仗之外,也是可以讓更多的人活下去的,對吧?」

如果是懷紙老大的話,一定能夠做得到!

上野,近乎盲目的堅信著這一點。

甚至比槐詩都更加相信他自己所做的一切。

從小在丹波內圈長大,哪怕是再怎么一根筋的混種,也能夠體會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那些丑惡的生活方式,還有這一份與生俱來的原罪。

背叛、廝殺、爭奪、掠劫和欺騙。

他早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