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陣陣麻痹感,槐詩劇烈地喘息著,抬起頭,凝視著面目全非的雷飛舟:「這個打扮不錯,你應該早點拿出來的。」
狼化的面孔越發地扭曲。
明顯這種狀態並非是他想拿出來用就可以隨便用的。
眾神所恩賜的有限,從不容許仆從肆意揮霍。
可一旦拿出來,便是足以左右戰局。
如今,隨著他的嘶吼,走廊之中的狼化者們撕裂了牆壁,沖入了船艙,已經將此處徹底包圍,而借以藏身的霧氣已經消失無蹤。
雷飛舟冷笑:「我得說,你錯過了最後一個逃走的機會。」
「你搞錯了一件事情。」
槐詩重新將劇毒的劍油塗抹在刀斧之上,平靜地回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逃走這件事。」
雷飛舟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嘲弄的笑容:
「就為了一個npc?」
一個npc?
只是npc而已么?
槐詩低頭,看著懷里那一本染著血的字典,沒有回答。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說,想要告訴雷飛舟背後的那位監察官:很多人像你一樣,成為了升華者之後,便將一切都當做了一場奢侈的游戲……哪怕我們並沒有生存在游戲里。
他們會毫無顧忌和尊重地將一切都搞得一團糟,肆意妄為,留下滿地狼藉,然後笑嘻嘻地對你說,放松點,這只是個游戲,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你,只不過你是個npc而已。
可對於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而言,這並不是一場游戲。
死是真實的,殘酷又悲傷,令人厭惡。不論體驗多少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它不應該是一個輕飄飄的借口和理由就能抹平的東西。
但歸根結底,說這些都沒有意義。
只靠軟弱的語言,從來都說服不了任何人——否則為何又會存在審判所,又為何會創造出范海辛這種東西?
不知為何,槐詩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記錄中的那個村庄。
還有那些死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那些失去溫度的佝僂身體躺在血泊里,空洞的眼瞳映照著荒蕪的世界。
他們無聲地死在了六十年前的一場微不足道的斗爭里,像是雜草一樣。
無人知曉,無人銘記。
除了槐詩自己。
於是,他握緊了刀斧,輕聲回答:「對,就為了一個npc。」
「我現在相信陰言說的話了,你果然不是艾晴……」雷飛舟背後的監察官冷笑起來:「至少,她不會像你這么蠢。」
「是嗎?你可能是沒有見到她憤怒時的樣子吧?」
槐詩平靜地凝視著人狼,隔著諸多狼化的失控者們,告訴他:「但不論如何,我都得謝謝你才對。」
謝謝你,再一次的提醒我——『連一個npc都救不了』的自己,究竟有多么無力。
那一瞬間,刀和斧在槐詩的手中碰撞,獵魔人抬起了血紅色的眼瞳,咧嘴,向著野獸們露出同他們如出一轍的猙獰犬齒。
「——來!」
他向前踏出一步。
自迸射的火花之中,掀起鋼鐵鳴叫的聲音,刀斧劈斬!
緊綳的弓弦在這一瞬間斷裂。
短暫的平靜被打破了,就好像冰面破裂,在轟鳴巨響中迸發出滔天濁浪。
在狼化者的咆哮里,血色自斧刃下噴涌而出,染紅了那一張蒼白的面孔。他踏出了第二步,自涌動的失控者之中,向前!
不顧後背上被撕開的裂口,槐詩抬起斧子,再斬!
骨肉分崩,破碎的頭顱和肢體飛上了空中。緊接著,短刀向前刺出,貫入喉中,橫揮,揮灑出一片血色。
無數青紫色的細碎血管自脖頸之上浮現,向上延伸,覆蓋了槐詩的面孔,好像一層層蛛絲那樣的。
混合著銀和各種煉金葯劑的血漿早已經從袖口下面的針頭里注入脈搏,為他帶來了源源不絕的痛苦和力量。
好像飲鴆止渴那樣。
可意識卻變得無比冷靜,像是拋入了深海中的冰鐵。
刀和斧在他的手中揮灑,劃出繁復的弧線,稍縱即逝地勾勒出血色的痕跡。
槐詩揚手,向身後射出了最後的弩箭,不顧那個被釘到牆上的家伙,而是張口,咬碎了一個狼變者喉嚨,大口吮吸著代表生命的鮮血,然後撕裂了他的喉嚨,以斧刃補上了致命的一擊。
那些混在血液中的狼毒流淌在他的軀殼之中,反而被他血液中的毒素所殺死了。
他在向前。
自血和死的圍攻之中,放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