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在黑暗中,只有孤獨的衛星閃耀著。
時間又再一次的被加速了,好像一切無關的細節都被忽略而過了。
遠方的巨獸們一個個的到來,直到最後一支步履蹣跚的族群走入了金屬城市的大門,沉重的鐵門轟然關閉。
所有生者的世界盡數存在與這里了。
而高牆之外是永恆的死寂,只有巨獸來往的轟鳴,衛星的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再也沒有了任何聲息。
這里是死去的世界中最後還存留著喧囂的地方。
宛如風中殘燭那樣,在惡劣的狀況中一天天的延續。哪怕是壓力巨大,熬過了最初的困難時間之後,所有人竟然都漸漸地熟悉了起來。
漸漸地融為了一體。
一開始的時候巨獸們在履行的職責時還稍微會有些手忙腳亂,出現了諸多意外,但沒有過了多久,彼此的配合便漸漸契合。
到最後……這一套草草實行的方案,竟然達到了不死鳥和狐狸都未曾預料到的完美程度。
沒人說得出一個所以然。
就好像,天生應該如此一樣。
直到某一天閑聊即將結束的時候,海德拉眺望著城市之中的燈光,忽然輕聲笑了起來:「你不覺得和現境的歷史很像么?」
「嗯?」不解。
「我是說,如今的狀況,還有我們和其他進化族群之間的關系,難道你不覺得熟悉么?」海德拉淡然地說道:「倘若巨獸為神,族群所扮演的就是人類的角色——我們是眾神,他們是凡人。離開了神明的庇佑之後,人類便會埋葬在黑暗中,而失去了人類之後,神明所維持的世界也將毫無意義——這個世界如此殘酷,我們必須抱團在一起,才能夠生存下去……就好像公元前的混沌世紀一樣。」
「混沌世紀?」槐詩沉默許久,忽然問:「那種東西從來沒有什么史料能夠證明吧?」
「只是沒有直接證據而已,但倘若因此連所有推論和猜測全部否定的話,那么歷史學還有什么意義?」
海德拉巨大的頭顱微微搖晃了一下:「雖然學者們拒絕承認那個曖昧的時代曾經存在,但對於煉金術師們而言,那個時代才是最令人神往的年代……地獄和現境尚未曾分離,諸神的蹤跡還未曾從人世間離去,而在更早之前的混沌和破滅則還存留著真正的痕跡。
在那時候,黃金時代還未曾結束……」
槐詩懶洋洋地翻了白眼:「我倒是覺得沒了神也沒什么不好,頭頂上每天有人飛來飛去,想想也煩的不行。」
「啊哈,典型的天文會思維。」
海德拉輕聲笑了起來:「算了,爭論這些曖昧又不確切的東西也沒有什么意義,我只是感覺自己有一天能夠扮演諸神的角色而感覺到有些驚奇而已。」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你說,如果在遠古之前的時代,像我這樣的生物會不會被人稱為死神呢?」
槐詩愣了一下。
如今的海德拉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基本上都住在城市的地下,整個城市深淵沉淀最為濃厚的地方。
所有死去的意識都會隨著潰散的源質一同沉入那里,然後在轉化爐中焚燒待機,殘存的深淵沉淀順著矩陣分離而出——
正是通過這樣的方法,才能夠保證城市內部的深度穩定,不至於一夜之間化作詭異的地獄。
倘若以職責和模樣而論的話,海德拉確實是可以在這個短暫的夢境里自稱為死神沒錯。
「如果我是死神的話,那么不死鳥那個家伙就是太陽神,荒御前是水神,而金牛座那個家伙就是雷霆之神。
除此之外,還有會被當做光明之神的衛星,聚集起來可以稱為智慧之神的學者們,那些整天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哨位就會稱為信使和旅行之神……你看,是不是很合理?」
「那我呢?」
槐詩好奇地眨著眼睛:「我是什么神?」
「你覺得呢?看看你每天躺在冶煉中心里的樣子,當然是鍛造和工藝之神啊,還用的著想么?」
海德拉端詳著槐詩如今的體型,點頭說道:「如果按照羅馬在聖靈譜系之前萬神殿時期的說法來講,你說不定是有泰坦巨人血統的那種類型呢。」
槐詩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只是想說我樣貌丑陋吧?」
「哈哈,你這個家伙倒是蠻有自知之明的嘛。」
面對海德拉的調笑,槐詩滿不在乎地抬起爪子,從旁邊的堆成小山的礦石里抓起一把,當做花生一樣地啃了起來,石頭碎渣吐了一地。
嘎嘣嘎嘣的轟鳴巨響里,海德拉也忍不住頭疼了起來,撇了槐詩一眼:「你這個家伙,是不是最近又變大了?」
「有嗎?我沒覺得?」
槐詩茫然,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贅肉:「不過胖是肯定的,運動量不夠,有沒有什么東西給我拆一拆?」
「……」
海德拉翻了個白眼:「當我沒說。」
就在話題告一段落沒多久,冶煉中心之後的實驗室方向,就傳來了鋼鐵摩擦的高亢轟鳴。
在山岳震動的巨響之中,龐大的車間頂棚緩緩開啟。
震耳欲聾的汽笛聲迸發。
伴隨著漫天的蒸汽,古怪的金屬巨人擺脫了支撐架,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地撐起了四條腿爬了起來。
向前走了兩步,又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