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日
用不著某人的鑒定,槐詩可以確定自己發育的十分正常。
而且如今槐詩在煉金術上的造詣可以說已經脫離萌新階段了,這種『重要儀式必須徹底脫光』的鬼話根本騙不了他。
誠然衣物太多會對密儀產生干擾,可倘若只是一層亞麻的話,所形成的干擾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
洗了澡之後,槐詩換上短褲走出來,根本沒有給烏鴉手里那一台手機任何派上用場的機會。
否則的話,還不知道要被拿去勒索自己多少錢!
事不可為。
烏鴉也並不惱怒,只是拋掉了手機之後,端詳著如今的槐詩。
一層層墨綠色的毛細血管已經從蒼白的皮膚下面凸顯而出,乍一看仿佛是什么詭異的紋身,那層層疊疊宛如繁復根系一樣的山鬼聖痕卻在無時不刻的變動著,隨著槐詩的心跳而一齊搏動。
自他胸口的裂縫之中蔓延而出,覆蓋了全身,又在槐詩的後背重疊,形成了一個隱約而模糊的輿岱山輪廓。
可這一輪廓也在無時不刻的變化。
唯有那隱隱的光芒運行一周之後,才會短暫的浮現出自身的模樣。
「可以,我還擔心你走了岔路呢?」
伸手戳了戳槐詩後背上聖痕,烏鴉滿意的頷首:「對於天問之路而言,陰魂是基礎,奠定了由死而生的基調。
而山鬼卻是延伸,宛如信使那樣溝通內外——煉金術中說,自地而起,從天而降。前半句就可以概括山鬼的作用了:在死中生發,自地上繁衍。
它是聯通死和生的橋梁,維持平衡的柱礎,能夠做到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再多也是錦上添花,倘若被力量的多寡所迷惑的話,便已經是得不償失了。」
說完,她便抬起手,毫不客氣地拍在了槐詩的背後。
啪的一聲。
幾乎拍出了一個紅印來。
「乖乖躺好!」
她在槐詩肩膀上按了一把,沒用什么力氣,可槐詩眼前一花之後,就已經躺在了地上,看到了頭頂的天花板,還有烏鴉俯瞰著自己的眼瞳。
愕然一瞬。
「這么快?」
「對。」她微笑著頷首,「就這么快?」
「為什么這么著急?」槐詩不解。
他才剛剛回家,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就直接被烏鴉帶到地下室里來,難以理解為何如此匆匆。
「正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你趕上好時候啦。」
烏鴉笑咪咪的揮手,彎腰,直接從槐詩的聖痕里扯出了祭祀刀,按住了他的手腳,挨個割開放血。
頓時,隱隱帶著綠色的血液便自槐詩展開的手足之間流淌而出,順著身下繁復的矩陣擴散,漸漸覆蓋了整個密儀。
倒是沒有感覺到什么虛弱,反而好像高血壓一樣,放了點血之後,槐詩感覺到輕盈了許多。
之前在輿岱山吃的太多,消化不良,此刻將那些過盛的生機釋放出去,山鬼的聖痕才得以順暢運轉。
況且,以槐詩的血作為基材,可比其他的什么東西好了許多,最起碼親和性在那里。
而烏鴉的動作不停,迅速地將調和好的源質溶液撒入了預先刻印好的矩陣之中,當血液中的生機被源質所激發,便煥發出了蒙蒙的光亮。
「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烏鴉手里憑空摸出了一支懷表,對照著上面的時間,而另一只手則分別將血仇結晶、神聖恩光、孽物殘骸、未死火焰等等材料取出,嵌入密儀四周。
隱約的熱量和痛楚便順著地上的血液,自槐詩還未曾愈合的傷口之中鑽入他的軀殼,令他的身體驟然僵硬了起來。
好像在瞬間被拋入了煉金釜中。
山鬼的聖痕開始激烈的運轉,抗衡這一份突如其來的改變,但是卻徒勞無功,反而被密儀牽引著,開始出現槐詩難以預料的變化。
劇烈的木質化重新開始,自手足之中,向著內側擴散,一層層細碎的氣根從槐詩的毛孔中生長而出,將他徹底的和整個密儀融為一體。
烏鴉的動作太快,槐詩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在劇痛的刺激之下忍不住喘息。
「我說……你就不能先給我個心理准備嗎?」
「倒也是。」
烏鴉頷首:「我之前還寫好了注意事項,忘記給你了……」
說著,她伸手虛爪,又撈出了一本厚厚的書,丟給了槐詩,可槐詩哪里還有手去接,書皮的封面直接蓋在了槐詩的臉上。
啪的一聲。
「這什么?」槐詩都感覺不到疼了,他茫然的眯起眼,念出封面上的書名:「《三……年斷章五年虐主》?」
「啊,不好意思拿錯了。」
烏鴉毫無羞愧的如此回答:「應該是這個才對。」
就在槐詩看不到的地方,她直接從槐詩的行囊中抽出了美德之劍,抬起,在手腕上輕巧劃過,瞬間,一絲晶瑩的血液附著在劍刃之上,瞬間,萬丈光焰騰空而起,將整個劍刃都燒成了赤紅。
劍刃哀鳴,迸射鋼鐵的鳴叫。
毫無任何遲疑的,將黃金琥珀的塵埃灑在了劍脊之上,為劍身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色。
就在槐詩努力扭頭抖落了那本蓋在臉上的破書時,便看到……烏鴉反手一劍,捅進了自己胸前的裂隙之中。
槐詩一愣。
「……又來?」
沒有給他再廢話的機會,槐詩感覺到狂熱的亮光被點燃了,在自己的軀殼最深處,自內而外的爆發,將自己吞沒、
修長的劍刃刺入了裂隙,一寸寸的貫入他的身體,卻未曾從後背穿出,好像被他的身體吞吃了那樣。
直至末柄,消失不見。
滴答。
一聲脆響從烏鴉手里的懷表中響起。
時刻分毫不差。
「好風憑借力,送你上西天。」
烏鴉後退了一步,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迎接地獄吧,傻仔。」
那一瞬,吞吃了無盡的光和熱之後,槐詩劇烈的抽搐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咆哮。
在他體內,黑暗宛如海洋一般奔流涌動著,自他胸前的裂口之中噴涌而出。醞釀了不知道多少時光的死毒與劫灰化作海潮,沖天而起,又被牢牢的束縛在這一座地下室里。
然後,順著靈棺內側的矩陣,浩盪奔流,覆蓋了整個石髓館,包裹著這一座龐大的建築,好像一層黑色的幕布。
在午後的陽光之下,原本富麗堂皇的石髓館好像瞬間沉入地獄之中。
化為鬼蜮。
而就在密儀的核心之中,槐詩驚恐的抬起頭,看向胸口。
在他胸前,那一道裂口竟然開始擴散,好像生長一樣,一寸寸的蔓延,將他的整個胸膛吞沒在其中,消失不見,緊接著是四肢,頭顱……
在無窮盡的黑暗奔流之中,烏鴉歪頭,端詳著面前壯絕而詭異的狀況,咧嘴微笑。
槐詩,已經消失不見。
在最後的瞬間,恍惚里,他好像感覺自己開始了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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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在遙遠的距離之外,幾乎相當於現境另一端的澳大利亞。
無盡的黃沙之中,手握著黃金琥珀的沙王,登上了祭壇。
迎著撲面而來的暴風,蒼老的男人高舉起了手中的璀璨的奇跡結晶。
「今日,我在此祈請!」
向著腳下永恆干涸的荒漠,向著頭頂殘酷暴虐的天穹,他縱聲咆哮,奮盡所有的力量,傾盡了歷代沙王所積攢的所有修正值,在此宣告:
「謹以歷代沙王之力,在此祝禱。」
「請賜以祝福,潔凈之水,豐饒之地,和煦之風……」
在皮膚龜裂破碎的細碎聲音里,老人的滿頭的斑駁白發舞動在憑空掀起的狂風中,縱聲咆哮:
「——請豐饒沃土降臨於此處,請全權之聖靈運行在這荒蕪的人世之國中。」
於是,天地轟鳴。
在他的雙手高舉之中,黃金琥珀煥發出熾熱的光芒。
璀璨的恩賜沖天而起,化作了哪怕是深度九層以下地獄里都能夠觀測到的金色光芒。
撐起此處的天空,奠定此處的萬世不易的豐沃之地。
沙王嘶吼,身體迅速的佝僂下去。
可就在衰敗的軀殼之中,龐大的奇跡再次涌現,化作了模糊的虛影運行在天穹的御座之上,垂首俯瞰著這一片永恆荒蕪的土地,便忍不住流下兩行渾濁的眼淚。
淚水落在空中,便化作了雨。
雷鳴驟然擴散,緊接著,暴雨憑空而降,覆蓋了整個堪培拉周邊的區域。
涌動著璀璨金光的恩賜之雨覆蓋了天和地。
令狂風再起,吹去了干涸的風沙,展露出下面漆黑的肥沃大地。雲層在雷鳴中伸展,那雷光好像點亮了蒼白的天空,重歸湛藍。
在雨水的沖刷之下,多少頑疾不葯而愈,多少絕望的魂靈中萌發了一線希冀。
蒼老和稚嫩的面孔們抬頭仰望,仰望著祭壇之上那個委頓的背影。
沙王踉蹌的走了一步,瞬間栽倒,從祭壇上跌落下來,落入了泥漿之中。旁邊的人來不及反應,趕忙上前攙扶,卻被老人奮力推開。
他再度撲入了泥漿之中,跪在地上,顫抖的十指捧起了地上的泥土,還有泥土中萌發出的一絲嫩草的新芽。
如獲至寶那樣,他抬起頭,狂喜地向著周圍的人展示著手中的希望,令那些呆滯的面孔愣在原地。
「是救贖,孩子們!」他大笑著,高舉起這一線新的希望,卻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眼淚:「我們的救贖,到來了。」
公元2110年,第四代沙王舍棄自身所有的修正值,以黃金琥珀對現境進行修訂。
五分之一個澳洲,重獲新生。
不世功業,在此奠定。
和這一件足以令全境側目的壯舉相比,其他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沒有人察覺,與此同時,有人以黃金琥珀的塵埃為引,以這同源的儀式作為遮掩,悄無聲息地開始了進階。
也掩蓋住了,接下來因此而爆發的恐怖災害。
這便是烏鴉唯一沒有告訴其他人的事情——想要隔絕命運之書的龐大影響和引力,纏多少紅線都是沒用的。
哪怕只是暫時。
只有在進階的時候,將命運之書的躁動徹底宣泄出去才行。
屆時,整個世界都會被這一次進階所影響,而這一份干涉,倘若在現實中表露而出,毫無疑問,便是恐怖的災難。
——以足以將槐詩徹底擊潰、令他陷入徹底絕望的災害,將降臨在現境之中,降臨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時值二一一零年,十二月六日,下午四點二十一分。
被往後,被很多人譽為至暗之日的可怕回憶,從這一刻起,在無數即將涌現的悲鳴和凄叫中,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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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的時候,沒有人察覺到災難的到來。
萬物運轉如常,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一天和其他的時候並沒有什么區別。
在早起練完了槍,做完了自己的寒假作業之後,原照再次確定堂姐今天出門參加粉絲同好會去了晚上之前不會回來,沒有人會來打擾自己。
緊接著,便迫不及待的躲進自己的房間里,關好了門,層層落鎖。
他火速的打開了電腦,嫻熟地在微博、微信上發了通知,最後,啟動直播軟件。
「電視機前的朋友們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朋友,究極小原。」
在清脆的少年音里,一個堪稱萌萌噠的二次元貓耳少年頭像便活靈活現的出現在諸多直播觀眾的面前。
無數彈幕瞬間瘋狂刷過,甚至還有土豪直接送了一艘火箭,歡慶今日開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