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離別的巨響迸發,接連不斷。
一個又一個的血洞從陸白硯的身體上浮現,但卻沒有鮮血流出,好像早已經流盡了那樣。
而在他手里,電話終於接通。
但里面卻沒有聲音傳來。
那一瞬間,店長驚恐的後退了一步,終於察覺到,身旁那個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纖細身影。
是個少年。
有著酷似他兒子小時候一樣的面孔,可是眼睛和頭發都是黑色的,嘴角帶著愉快的笑容。
那個孩子坐在吧台上,愉快的凝視著這樣的場景,最後,望向陸白硯。
「似乎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什么所謂。」陸白硯最後看了一眼桌子上破碎的瓷杯,他說:「我只是想要把這杯咖啡喝完。」
「就這么留戀么,陸白硯。」
那個羅馬少年樂不可支的科科大笑:「那為何不留在這個安樂窩里呢?等待羅素上門,送上遲來的清算和審判……不過,你會在乎這種東西嗎?」
「其實,我並不害怕審判。」
陸白硯撫摸著咖啡杯尖銳的斷茬,感受著那細微的刺痛。
「我更害怕沒有人來找我。」他說,「我怕他們把我忘了。」
無人回應。
只有尖銳瓷片將食指刺破了,帶來被遺忘者的孤獨痛楚。
在櫃台後的地板上,痛苦痙攣的店長艱難的抬起頭,按下了致命的開關。
有破碎的聲音從陸白硯的身體中響起,隱約的青色火焰自骸骨之下被點燃,迅速的升騰,擴散,將這一具老朽的軀殼覆蓋,吞沒。
焚燒成灰燼。
但是在那一具漸漸化為灰燼的骸骨頭上,卻有一頂古老玉冠浮現,宛如歷經滄桑的古老文物,自烈火的焚燒中不改其色,煥發出隱隱的光亮。
緊接著,在骸骨之上,無數血肉再度生長,一張嶄新的面孔浮現。
恰似復返青春那樣。
在冠冕的加持之下,他褪去了七十年所編織的繭,重歸壯年的健壯身軀從火焰里重生。
緊接著,黑色的陰影從陸白硯的腳下升起,遵循著往昔的記憶與本能,形成了一套庄嚴的禮服。
「真懷念啊,這個標志……」
陸白硯低下頭,凝視著胸前曾經理想國的徽章,最後端詳片刻,伸手劃去,於是,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這樣,掙脫了最後的枷鎖。
他緩緩起身,將旁邊打包好的吐司拿起,最後環顧死寂的室內,鄭重道別:「謝謝你們陪我這么多年。」
「也謝謝你的咖啡。」
陸白硯擦拭了一下嘴角,輕聲說:「我要去旅行了。」
「大家,再見——」
他推門而出。
撐著傘,走向被冰冷的雨水所吞沒的世界。
漸漸消失。
在陷入寂靜,再無任何聲響的城鎮中,唯有無窮盡的黑色蝴蝶從冰冷的屍骸中鑽出,在血液的沃灌之下,像是涌動的潮水。
在經歷了漫長的寒冬之後,它們張開遍布巨眼的雙翼,從這新生的地獄中升起。
迎來新生。
鱗粉灑落,降下了死的雨。
.
.
三個小時後,轟鳴的直升飛機上,槐詩已經接入了電話會議。
在他手中的屏幕上浮現出快餐店里的監控錄像。
「這是半個小時前,由校務處發來的消息。」耳機中,副校長介紹道:「已經被統轄局決策室評定為重大惡性事件。」
「這是誰?」槐詩問。
「陸白硯,曾經理想國的成員。」艾薩克說:「天國隕落之後的幸存者,現在看來,已經徹底投向了黃金黎明了……要我說,早在七十年前就應該殺了他的。」
「就因為他是運氣好的幸存者?」
羅素反問:「疑罪從無啊,艾薩克。我們總不能因為什么人和黃金黎明的人說過話,就要殺人吧。況且,人都在監獄里,我總不能沖進去割了他的脖子吧?」
「殺!殺!殺!」
電話另一頭,馬庫斯的聲音忽然響起,含糊嘶吼:「燒他全家!打他媽媽!」
「——叛徒必須死!!!!」
「行了行了,別被嗆到了,慢慢說,把電話給我……給我……」
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
你們這群老頭兒可真是夠了!
艾薩克壓抑著煩躁,繼續向槐詩介紹詳情。
「七十年前,他是天國隕落時,核心區域唯一的幸存者……除了他之外,所有的同事,所有的學生都死了。
因為相關的經歷含糊不清,同其他人的報告有所出入,有和黃金黎明勾結的嫌疑,所以被關進倫敦塔。
到後面,內部法庭沒有直接證據,不予判決,在關押五年之後,轉為監控,最後在三十多年的考察之後,獲准離開了倫敦——後面就一直在冰島的一個小鎮上生活了三十年,一直到幾個小時前,他把所有的人全都殺光為止。」
「哈,說起來,他還是你的同行呢。」羅素忽然插了句話。
「嗯?什么意思?」
「他的聖痕同樣也屬於天問之路。」羅素說:「正巧,和你一樣,槐詩。」
槐詩動作一滯。
「一樣?」
「對呀。」
羅素說:「只不過位階比你高一些而已,以前的時候,他可是被認為唯一一個有可能成就新一代『東君』的升華者。
和你一樣,他是天問之路的大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