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殘缺的牙齒,咬碎槐詩的喉嚨!
「為何如此固執的自尋死路呢,陸白硯——」
槐詩漠然的俯瞰,冷聲發問:「為什么又不肯乖乖去死?「
陸白硯淌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像是被逗笑了。
是啊,為什么呢?
為什么就只有我如此狼狽?
一輩子虛度光陰,想要有所作為,又怕被污漬染黑,想要遠離紛爭,可是卻又不甘於抱負。想要成為美玉,可心知自己的能力,只能做一塊與墨同污的硯台……
一個用來妝點的擺設。
憑什么,就只有我不能有所成就!
就因為我還活著嗎?!
「我明明也戰斗到了最後一刻啊!」
垂死的野獸怒吼,忍受著這一份積攢了七十年的悲憤和痛苦,嘶啞的質問:「難道就非要淪落到這樣的結局不可嗎?」
「就因為我還活著?」
他凄厲的咆哮,用盡所有的力氣:「我沒有背叛過理想國啊!」
沉默里,只有遠方的風聲,飛揚的雪粉落下。
槐詩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那你的學生呢,陸白硯?」
他輕聲問:「他們去哪兒了……」
陸白硯的神情一滯。
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就好像再度回憶起七十年前,那些噩夢一樣的場景。
坍塌的建築,傾斜的世界,從穹空之上隕落的天國,燃燒的火焰,同伴的哀鳴和哭聲……
還有那些他所鍾愛和引導的學生。
屍骸狼藉。
空洞的眼瞳中,倒映著自己慘白的面孔。
他們……
他們都死了。
死在,自己的面前——
所有的同伴,所有的學生,自己所保護,所為之驕傲的一切,都在那天迎來了終結。
被埋葬在廢墟之中。
沉入地獄。
而寂靜中,那個扶著劍的老師再度發問,滿懷不解:「可為什么你還活著呢?」
陸白硯嘴唇艱難的開闔,可是卻無法發出聲音。
像七十年前那樣。
他倒在地上,失魂落魄,明明已經忘記了呼吸,卻忍不住瑟瑟發抖。
而在蔓延的血泊中,馬瑟斯回眸,向著死者扶了一下帽檐之後,便從他身旁走過,漸漸遠去。
就好像沒看到他一樣。
因為,他沒有反抗……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站出來。
只是看著一切的發生,任由事態無可挽回。
任由他們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奪走。
一言不發……
不論是羅素,還是槐詩,其實都不在乎那一天陸白硯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所不齒,是這狼狽到不堪入目的結果。
「為什么,你的學生會在你之前死去?」
槐詩輕聲問:「回答我——為什么,你沒有為他們復仇?」
在寂靜的落雪中,只有艱難的喘息。
陸白硯呆滯的看著他。
就好像無法理解他的話語。
「看啊,背叛之前,你就已經失責,不是嗎?」
槐詩說:「你沒有做出選擇,所以,你沒有選擇站在理想國這一邊。
你選擇了旁觀……
很遺憾,『旁觀』,是背叛的無數種讀音里最令人作嘔的一種。
——最後,你坐視學生的死去,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舍棄了自己理想的傳承,換來這毫無意義的漫漫余生……
呼吸著他們的犧牲換來的空氣,吃著他們的血換來的甜美早餐,過上了他們獻給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平靜生活。
然後,滿懷著憤怨和不甘。
對別人說,我是無辜的……
一個錯誤,可以有千百種理由,但唯獨背叛,不存在借口。
它不是行為。
而是無法挽回的結果。
足以否定曾經的所有……
「你知道么?」
槐詩抬頭,凝視著空曠的夜空,那些黑暗里閃耀的點點星辰:「恰舍爾、歐頓、應芳州、維塔利……有很多人都已經死了。
還有很多人等了一輩子,沒有能夠等來天國譜系重建的那一天。
可到最後,他們都依然相信,自己的犧牲不會沒有意義,終有一日,他們為這個世界所留下的瑰寶會有所價值。
受到他們毫無保留的信賴,我很慚愧,因為我明明沒有為他們做過什么……可他們看著我的時候,卻好像看著自己的未來,充滿期待。
他們相信我能夠有所成就、幫助我,走到現在……
所以,我覺得,我也一定要為他們做點什么。至少,不能讓他們再繼續等待。
我想要重建天國譜系,也想要恢復曾經的理想國。
不止是為了他們,也為了我。
現在,這一天就要來了——」
槐詩垂眸,同漫天的繁星一同俯瞰。
「麻煩請你讓開一點,陸白硯。」
「——你擋住我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