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英雄(1 / 2)

天啟預報 風月 4690 字 202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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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在擴散。

就如同大君所說的那樣。

碎片在哀鳴著,震盪,在雙方巨人的相拔之間,崩裂縫隙,卻又維持的穩定——明明它是如今雙方爭奪的重點,可奇異的變成了某種維持著雙方不至於徹底爆發的穩定閥。

棋盤一旦破碎,那么所剩下的便只有徹底的戰爭。

不論是存續院,還是大君,都不希望這一場賭局以如此的潦草的方式收尾。

可在碎片里,光焰招盪。

毀滅的潮汐依舊在擴散。

吞沒一切。

荒原、大地、海洋、丘陵、地穴……上至天穹,下至黃泉,這一份悲鳴的隕落無遠弗屆。

不論地獄還是現境,都籠罩在同樣的毀滅里。

在殘存的俄聯正前方,無數壁障在洪流的沖擊之下生滅,牆壁崩裂縫隙,可新的鐵壁又在聖殿騎士面前再度展開。

湍急的激流里,偌大的要塞宛如風浪中的小船,在劇烈的動盪里,所有人都趴在地上,顫栗的抬頭,凝視著那不斷浮現裂隙的壁障。

還有更遠處,那些宛如風中殘燭一般漸漸熄滅的哨站,還有那些被卷入洪流之中徹底灰飛煙滅的聖殿和建築……

更多,更多的一切都在消亡。

有那么一瞬間,槐詩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

可毀滅的光焰並未曾在瞬間將他吞沒。

在那稍縱即逝的剎那里,他只來得及看到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影,蒼老的婦人展開了十臂,漸漸的在狂風和光焰里剝落。

只是最後回頭時,那一張裸露白骨的面孔上,浮現出了某種得意又欣慰的笑容。

再無嚴肅和冷厲。

宛如溫柔的祖母一樣。

最後,向著他,無聲告別。

在這短短的一瞬里,神之車輪從天而降,逆著洪流疾馳,不顧羽翼迅速的凋零焚燒,卷著誇父,連帶著槐詩一同,包裹在內。

緊接著,迅速膨脹的烈光就吞沒了一切。

天旋地轉的恐怖沖擊里,槐詩失去了意識。

在最後的瞬間,他只是下意識的……伸手,伸手想要阻攔什么。

可什么都沒有能夠阻攔。

在劇烈的沖擊中,光芒和黑暗一樣,將他徹底吞沒。

他感覺自己好像昏過去了,可是卻並未曾被夢境所眷顧,在無數散亂的思緒之間,只有焚燒的苦痛和折磨。

又過了很久,他感覺到有人在奮力的搖晃著他的身體。

吶喊著他的名字。

可除了這些之外,他卻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當他艱難的睜開眼睛時,便看到誇父那一張焦黑的笑臉,看到他有了反應,開心的好像快要開出花來了一樣。

「喂,槐詩,喂!」他大聲吶喊:「能聽見我說話么?」

槐詩劇烈的嗆咳,在他的搖晃里,快要吐血里:「還沒死……但你不放手的話,就快了……以及,你好丑……」

「哈,你還說我,你不也一樣?」

他瞥著好像火災現場里爬出來一樣的槐詩,將他從滾燙的碎石上重新扛起來,背在身上,生怕他又睡過去,還在碎碎念:「咱倆誰也別笑誰,我老王年輕的時候,起碼也是東夏譜系的偶像派啊?只不過是後面大家審美變得太快,喜歡男友小生的比喜歡我這種硬漢路線的人多了一些……」

「難近母呢?」槐詩沙啞的問。

「……」

誇父沉默了一瞬,背著他,踉蹌向前:「去世了。」

槐詩還想要說什么,卻說不出話來。

只聽見身後驟然傳來的轟鳴。

在被燒成蒼白的天穹和被燒成漆黑的大地之間,漸漸消散的煙塵和風暴里,浮現出的詭異身影。

在如山岳坍塌的轟鳴中,它在緩緩的行進,滴落惡臭的膿血和腐敗的體液,頭戴著白骨冠冕,血肉如裙一般環繞在祂的身上。

神之車輪和太陽歷石的衰微閃光不斷浮現,但卻難以阻擋它的前進,唯有萬神殿的雷霆之槍落下時,才能在它腐敗的軀殼之上留下一道貫穿的灼痕。

明明已經千瘡百孔,可是它卻毫不在乎,更多腐敗的組織在迅速的再生,拖曳在它的身後,一道道詭異的血色彌漫里,在大地上結出了一個個孕育著大群的囊泡。

充滿灰燼的風里飄來惡臭的味道。

那熟悉的氣息,卻令槐詩近乎再度窒息。

「那究竟是……什么?!」

.

.

「蓋亞?!」

早在余波散盡之後的瞬間,那詭異怪物從熔岩和烈火中爬出時,葉戈爾就忍不住失聲,痙攣的五指已經將手中的一次性紙杯捏成團。

「蓋亞已經死了。」

院長冷淡的看著諸多預案之中會出現的惡果之一,電子音毫無起伏:「集合了各大譜系之力,用盡了大部分資源之後,由上泉以萬物歸亡的極意毀去重生之環,最後再徹底的將那一份模糊的意識抹除。

作為毀滅要素而言的蓋亞,已經葬身在世界之樹中了。你所見到的毀滅,便是她死去時所掀起的波瀾。

而你眼前的這個……只是個縫合怪罷了。」

院長停頓了一下,電子音中浮現出了不加掩飾的厭惡——那究竟是處於對深淵的抵觸,還是對這種粗暴的加工方式的不滿呢?

無法分辨,葉戈爾也不打算去揣測存續院的價值觀。

他們或許從一開始就沒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

「別擔心,已經它已經失去了毀滅要素的性質。原本被重生之環所喚醒的本能,已經徹底消失。

現在留下來的只是被深淵所污染的殘骸。」

從一開始,黃金黎明就沒想過能夠靠著蓋亞無往不利。

作為現境誕生的毀滅要素,他們可太清楚曾經這一幫同伴和同仁的作風和斗志了。

哪怕蓋亞如此的龐大和恐怖,但只有百分之十的狀態,無法呼喚曾經的諸多力量,只能靠著本能去應對,依舊有著被擊敗的可能。

那么,不如將更多的心血,放在蓋亞死亡之後。

向著那一具屬於世界的胚胎,灌注混沌的原初之息,植入不定的影境之血,最終,填補以樂土的貪婪之靈。

倘若波旬尚在的話,甚至還可以賦予祂墮落之智……

將地獄的精髓注入那一具軀殼之中,當蓋亞隕落,那么從其中誕生的,便是屬於深淵的統治者!

生養萬般惡孽,令碎片化為徹底的地獄。

到最後,那些衍生的血肉充斥一切,吞去所有,在深淵開辟屬於自身的地獄之國!

「所以……」

葉戈爾抱著萬一的期望問:「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會發生一直在發生的事情,葉戈爾先生,戰爭。」

院長回答:「我們已經為了六種會出現的最糟狀況做了預案——包括,舊蓋亞的復活。但存續院並不是萬能的,沒有憑空變出奇跡的能力。」

院長停頓了一下,似是回憶檢索:「接下來還存在延續可能的有1730號計劃,歐米伽備案,以及針對兩個針對地獄之王所做的准備……但我們所有的力量都已經用在了對抗舊蓋亞的上面,世界之樹以後,棋盤上已無可用之素材。

除此之外,就只有最終的『衰亡序列』可以動用了。」

衰亡序列——喚醒棋盤內兩個毀滅要素的殘骸,令其結合。

將一切都徹底的毀滅……

葉戈爾捏著手中皺成一團的紙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屏幕上的畫面。

許久,輕嘆:「至少我們還有時間,不是么?」

時間?

院長再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或許,時間並沒有站在他們這一邊。

奇跡存留的時刻從不長久,而那些美好的時光,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在衰亡序列的倒計時結束之前,他們所做的,便只有等待。

.

當毀滅的洪流席卷而過,深淵之潮卷土重來。

干涸荒蕪的邊境大地之上,只剩下最後的孤獨信標屹立風里,在動盪中顫栗,搖搖欲墜。

從蓋亞的行屍里,無數大群如同孢子那樣在迅速的孵化。恰如病菌在腐爛的溫床中生長一樣,汲取著這一份被深淵所侵蝕的純粹生命力,無止境的從赤紅色的囊泡中爬出。

濕漉漉的身體在焦熱的空氣中迅速硬化,變得五彩斑斕,如飛禽,如走獸,如同世上一切活物糅雜成的詭異成果。

它們飢渴的嘶鳴,永無止境的沖擊著俄聯防線的最後堡壘。

黑色的海潮將聖典騎士們的陣列淹沒。

還有更多的升華者和軍團,正匆忙的沿著道路撤離,向著內側未曾被深淵所侵蝕的領域,收縮防御。

可還有更多,更多的深淵投影在腐爛的行屍播撒之下萌芽,擴散,種下了毀滅的陰影和滅亡的果實。

自上空向下俯瞰,便能夠窺見那迅速收縮的光明,瀕臨崩潰的陣線,還有守衛在外的最後一點微光。

永無休止的憤怒,永無休止的雷鳴。

陰沉的雲層之中,萬道純化的雷光從天而降,如犁一樣,自凝固的怪物之間掃過,便有無數惡臭的漿液和焦炭飛起。

可還有更多的,更多的龐大陰影從地平線的盡頭緩緩升起。

直到雷霆也感覺到了疲憊。

漸漸暗淡。

在鯤鵬疲憊的鳴叫聲里,雲中君的身影從暴風中跌落,踉蹌的後退,坐倒在了地上,再沒有播撒毀滅的力氣。

迎來極限。

這一次,是他先撐不住了。

「怎么了?不是剛剛還一副老子辦事兒別人別插嘴的樣子么?」

框架之中,夏爾瑪瞥了一眼他狼狽的樣子,毫不客氣:「看起來,這一次好像是我贏了啊。」

「嗯。」

應芳州想了一下,點頭,認真的說:

「謝謝你。」

「哈,這可真不像從你……」

夏爾瑪本能的冷笑,回頭正想要冷嘲熱諷,卻看到了他的眼睛。

疲憊的雲中君也在看著他。

那么鄭重。

令他愣在原地。

就這樣,應芳州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恨水之槍捧起,遞過去:

「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嘖。」

夏爾瑪的神情漸漸陰沉,不耐煩的劈手奪過:「不然呢?難道只是少了個拖後腿的家伙,我就會輸?」

應芳州好像笑了。

風中,再沒有呼吸的聲音。

天穹上的陰雲漸漸消散,可不知為何,卻有雨水落在夏爾瑪的手背上,順著長槍,落入龜裂的大地。

又一滴。

漸漸覆蓋一切,直到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為何直到最後,才讓人心里痛快這么一次呢?

難道早點後退一步,就那么難?

夏爾瑪想要怒吼質問,可卻再也得不到回答。

只有寂靜。

在黯淡的天穹之下,框架之外,那些嘶鳴的聲音隨著地獄的潮水一同,漸漸靠近了,可空氣里卻仿佛依舊回盪著冷漠的嗤笑聲,就像是留給地獄的最後嘲弄。

哪怕他的殘軀已經消散在風中。

再也不見。

而耀眼的電光,再次在萬物的憎恨中升騰而起。

鯤鵬的精魂從恨水之中升騰而起,環繞在創造主的身邊,馴服的執行著主人最後的命令。

就在地獄萬軍之前,最後的守衛者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呢,對不對?」

夏爾瑪閉上眼睛,輕聲呢喃:「距離休息的時候,還早著呢。」

「——我們,再來!」

於是,仿佛有熟悉的笑聲再一次從耳邊響起。

就在黑暗的最深處,風雷震怒。

雷光再起!

.

.

就在干涸的血海之中,燃燒的機甲轟鳴著,殘破的荷魯斯之刃斬落,令龐大的血蛇痙攣著嘶鳴。

無以計數的屍骸堆積成山,在火焰中化為了灰燼。

巨大的蛇顱便已經脫離了身體,落在地上。緊接著,統治者的首級在牧者之杖的穿刺之下,釘進大地。

裝甲踐踏,在巨響里,將那一張礙眼的怨毒面孔徹底踩爆!

直到最後,奧西里斯的駕駛者才擦了把臉上的汗水,感慨:「我覺得,這似乎是一個很記仇的家伙……完了,她好像已經記住我了。」

「難道你會害怕?」別西卜反問。

「哈,也對!」

歐頓眉開眼笑,「大不了再殺一次。」

伴隨著兩人之間的對話,風暴呼嘯而來,如漆黑的長鞭一樣斬落,數之不盡的怪物們嘶鳴涌動著,再度合攏。

別西卜忽然說:「應芳州的識別信號消失了。」

「和上次一樣啊……」

歐頓沉默了片刻,無奈的笑了笑:「急性子的人總是先走一步,明明大家還來不及打招呼呢。」

別西卜嘆息,「或許,我們也會一樣。」

「聽起來就像上次?」

歐頓問道。

當他這么問的時候,別西卜便領會了這一份來自駕駛者的戲謔和淡定,忍不住隨之發笑:「哈,就像上次。」

那么,就像上次!

只不過是死亡而已。

那些東西並不能將他們擊倒。

在地獄焚燒殆盡之前,冥府巨人不會倒下。

只要這一份使命尚存一日,那么他們就不會回頭。

廝殺再一次開始了。

奧西里斯和地獄之間的斗爭!

可就在此刻激烈的廝殺里,那些不斷響起的報損警報中,別西卜卻像是走神了一樣,略微遲滯了一瞬,然後,毫無征兆的問:

「說起來,歐頓,你後悔過么?」

「嗯?後悔?」

緊急機動里,歐頓瞥著空速表,疑惑的問:「後悔什么?」

「就是後悔……那些過去的事情。」

別西卜說:「如果不參合天國譜系就好了,你可以回去做聖名傳承者,不必跟家人鬧的那么僵。

沒必要在一群臭傻逼身上浪費感情,為他們而難過。

最後,也不必變成那樣。」

短暫的沉默里,歐頓尷尬的愣了一下。

「啊,要說的話,是有點。」

他無奈聳肩,「可要是那樣的話,不就遇不到你了么?」

「……」

別西卜愕然沉默,就連報損警告的聲音都黯淡起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別西卜。」

歐頓忍不住笑起來,在天旋地轉的馳騁中,他沙啞的笑著,眼睛閃閃發光:「不那樣的話,或許我會過得很好,但我一定會失去很多。失去很多很珍貴的朋友,其中一定有你一個!

所以,別說那些讓人難過的話了——」

燃燒的機神自黑潮中疾馳而過,貫穿了巨大的怪物,從後背穿出,黯淡的光翼展開,高踞與天穹之上,俯瞰萬物。

「看啊,我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

歐頓大笑著,毫不在乎那些數不盡的塵埃:「敵人還要多少有多少,還有更多的對手等待我們去打垮,更多的地獄和深淵……

我們的故事,還沒有到腰斬的時候呢!」

「你這個家伙,完全不聽別人說話是嗎?」智能總控無奈嘆息:「攤上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是啊。」

歐頓得意的咧嘴,推動操縱桿:「走吧,伙伴!」

咔!

操縱桿毫無反應,機艙鎖死,所有警報聲盡數消失不見。

令歐頓的笑容僵硬在原地。

「別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