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走神了。
短暫的恍惚里,她好像又陷入了遲滯,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那些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面孔,仿佛表演結束之後等待回應一樣。
自己應該說一些什么了。
贊賞,羨慕,或者是欽佩。
隨便說什么都好,他們喜歡這個。
於是,在狒狒們的期盼里,她露出標准的微笑,張口欲言,卻聽見尖銳的聲音驟然迸發。
就在自己的身後。
不,更像是在自己的靈魂深處。
仿佛是鯨魚的慘叫。
有無形的大手忽然攥緊了她的心臟,令她眼前一黑,難以呼吸,寒意在瞬間深入骨髓。
可當她驚恐回頭的時候,卻發現身後的那個方向什么都沒有。只有船舷之外,龐大的集裝箱緩緩的運入了展開的貨倉里。
籠罩著一層漆黑的毛氈……
令人心里陣陣發毛。
「那是什么……」她踉蹌的後退了一步,難以站穩。
「什么?」
『狒狒』們的神情疑惑起來。
「那個聲音!」
「什么聲音?」
每一張面孔上都寫滿了疑惑,令她陷入了茫然和驚恐。
就感覺,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隱藏在幕布後面,隱約的露出嘲弄的笑容一樣,令她不由自主的喘息。
又來了!
又來!
那些該死的幻覺,偏偏在這個時候……
「抱、抱歉,失陪了。」
麗娜踉蹌的後退了一步,推開了旁邊的人,顧不上打招呼,跌跌撞撞的向前,想要去尋找自己的父親。
可父親已經走的太遠了。
她追不上。
當她想要呼喊時,幻覺一般的慘叫聲再一次響起,令她再沒有力氣,昏沉依靠在了甲板的欄桿上,緩緩滑倒,坐在台階上。
人流從她身旁穿過,疑惑的看著她呆滯的樣子。
有人禮貌的詢問,但是卻沒有得到回應。
她想要說話,但發不出聲音。
就好像自己的意識已經不在軀殼之中,漸漸遙遠,被慘叫的波瀾卷著,隨波逐流的飄盪,漸漸冰冷,顫栗。
可在那仿佛要被溺死一般的窒息里,卻好像有清澈的漣漪擴散開來。
令她不由自主的回頭。
挪不開眼睛。
就在她身後,午後的陽光下,那些端著相機忙著四處拍照的旅客中,歡笑的孩子們在可愛的布偶之間奔走著,嬉鬧。
可還有更多的,圍繞在前甲板的前面。
好奇的踮起腳,抬頭探看。
他們不再頑皮或者躁動著吵鬧,而是出神的傾聽著溫柔的旋律。
凝視著那個依靠在欄桿上的側影。
和煦輕柔的旋律回盪在海風之中,好像便為黯淡的世界再度渲染上了色彩,為天穹上灑下的陽光帶來了溫度。
大提琴的聲音從弦和弓的纏綿中翱翔而出,飛翔在天穹上。
像是飛鳥。
無數幻覺一般的飛鳥翱翔在了她的身邊。
她伸手,想要觸碰,可飛鳥卻如同泡影一般消散。
只有孩子們的歌唱充盈在身旁。
就在輕盈的童謠曲調里,孩子們愉快的歌唱聲響起,參差不齊的參與其中,卻宛如溪水那樣流暢。
歌聲回盪在澄澈的陽光下,每一個人的耳邊。
「啊,雪絨花,雪絨花,清晨迎接我開放。」
「小而白,潔而亮,向我快樂地搖晃……」
她仰起頭。
像是終於浮出水面一樣,望著天穹之上的光亮,喘息著。
漸漸睡去。
好像經歷了漫長的午睡,但好像又只是短短的一瞬。
當她醒來之後,回盪在靈魂深處的慘叫已經不見,如同真正的幻覺那樣,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前所未有的安寧和靜謐。
就連呼吸都變得輕松。
在身旁,有人伸手,遞上了手帕。
「真是罕見的靈感,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
那年輕人柔聲安慰她:「別擔心,女士,你會好起來的。」
「我……」
麗娜呆滯的,看著他的面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感覺這就像是一場夢:「我究竟發生了什么?」
陌生的男人想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想你可能只是有些暈船,休息一會兒會讓你好一些。」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遠處人群中那個茫然環顧的焦急男人,告訴她:「你的家人在找你,你該回去了。」
說著,他頷首道別,提起自己的琴箱,轉身離去。
「等等!」麗娜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卻站不起來:「請等一下——」
「嗯?」男人回頭,疑惑的等待。
麗娜呆住了,她發現自己竟然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看著那一張未曾見過的面孔,欲言又止,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抱歉,請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於是,那年輕人便笑了起來。
「槐詩。」
他摘下帽子,微微彎腰:「請不必在意,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琴師而已。」
就這樣,他轉身遠去,消失在人群中。
只有麗娜一人還坐在原地,怔怔的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
感覺剛剛的一切都仿佛一場離奇的幻夢。
或許,這依舊是自己的幻覺。
她已經分不清晰。
「麗娜?麗娜!你去哪兒了?」
當惶急的安德烈找到女兒時,幾乎快要急瘋了:「親愛的,你還好么?你聽見我說話了么?」
麗娜緩緩回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爸爸。」
「嗯?」安德烈不解。
少女沉思了許久,忽然問:「晚會什么時候開始呢?」
現在還早。
或許自己還來得及整理一下頭發,換一條新的裙子。
望著天穹中漸漸散去的陰霾。
她忽然開始期待。
還會再見么?
.
結果,晚會上,那個人並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