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任何的征兆。
突然之間,天穹之上的巨大飛空艇的廣告顯示屏、動亂的廣場中,濃煙升起的購物廣場,中層的巨型廣告牌,乃至所有的電視機,所有的能夠接受訊號的屏幕設備上,都出現了劇烈的閃爍。
無窮雪花之間,有漆黑的狼首圖騰浮現。
俯瞰著動亂、劫掠、廝殺,戰爭,頂層,上層,中層,底層,乃至渺小如塵埃的一切。
冷漠獰笑。
「電視台!」
歡宴在震驚之後,反應過來的瞬間,忍不住尖銳咆哮:「我的電視台!!!!」
「好膽啊,小子。」
屏幕前的郭守缺在瞬間的錯愕之後,忍不住放聲大笑:「憋了這么久之後,終究是忍不住親自上場了么?」
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蒼老的廚魔飢渴的摩擦著手指,輕聲呢喃:「早三十年,我一定忍不住親自烹你——」
「喂?喂!槐詩你什么意思?你把話說清楚!」電話里的原照還沒說完,就被平靜的聲音打斷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槐詩想了一下,微微聳肩:「手把手教了這么久,雖然還是有點欠火候,但也差不多了。反正該知道的你都知道,要交給你的東西,也都給你了。
簡單來說,你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人啦,阿照。」
他說:「從此之後,你管著黑馬工業,東夏和俄聯那邊的供應,你可以自己去解決了。」
「草,什么事情你又不帶我!」
原照勃然大怒,「你究竟想干什么?」
「當然是干一些,一直都在干,一直都想干的事情啊。」
槐詩笑了起來,抬起眼睛,看向沒入雲端的高樓,愉快輕嘆:「我想要毀了這一切……」
他說,「就從現在開始。」
那一瞬間,電話掛斷了。
在漸漸升起的夕陽照耀下,遠方的風卷著灰燼和塵埃的味道吹來。
而就在他的面前,輝煌庄嚴的高樓里,一盞盞燈光亮起,剛剛落下的閘門再度抬升,緊閉的大門向著孤獨的來客緩緩敞開。
宛如歡迎最尊貴的來賓和客人那樣。
——聖都電視台!
「聖座!」
在進入大門之後,一個個等待在大門前的身影都迫不及待的半跪在地上,恭謹的迎接著這個獨身一人前來拜訪的客人。
就仿佛他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一樣。
如是,堂而皇之的走進了聖都娛樂。
紅色的地毯蓋住了剛剛不久之前才流下的鮮血,而忠誠的信徒們已經全部代替了沿路所見的所有位置。
一直到,走進了早已經准備好的新聞演播室里。
就在臉色慘白的導演周圍,至終教團的信徒們已經等候許久。
「辛苦各位了。」
槐詩微笑著頷首:「今日之功,仰賴各位這些年的犧牲和付出。」
於是,那些期盼的面孔之上浮現了狂熱的笑容。
「聖哉!!!」
而槐詩,已經穿過了演播室,坐在了攝像機前面。
新奇的端詳著周圍的一切。
撫摸桌面。
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
「那么,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他抬頭,凝視著攝像機的鏡頭,就像是能夠看到敵人們的面孔那樣,輕聲說:「向這個世界,昭告我們的到來。」
在那一瞬間,無數舞動雪花的屏幕上,狼首的圖騰悄然消散。
就在混亂的斗爭里,在陰暗的底層,在一個個陷入寂靜的辦公室中,在統治者們的怒視里,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並不嚴肅,也並不冷酷。
帶著和煦的微笑。
如此親切,又是如此的遙遠。
仿佛在雲端嘲弄的俯瞰著這一切那樣,輕蔑的凝視著這一座在漸漸升起的夜幕中輝煌閃耀的城市,還有無數未曾結束的暴亂,你死我活的廝殺,激烈的交火,和或是冷漠、或是震驚的神情。
「晚上好,親愛的朋友們。」
那低沉又柔和的聲音透過破爛的喇叭、巨大的音響,亦或者是耳機和其他的媒介,回盪在城市的街道、小巷,和每一個客廳、房間之中。
在無數的屏幕上,那一張俊秀的面孔微笑著,凝視著每一個聽眾:「我想要,問你們幾個問題——」
就在華麗的演播間內,槐詩依靠在真皮座椅上,環顧著那些常人傾盡一生都無從觸及的珍貴裝飾,疑惑的問:
「有人像我一樣,艱難耕種一年,卻終日飢苦么?」
平靜的話語,夾雜在車間里無數機器的轟鳴中,在熔爐和流水線的旁邊回盪,向每一個抬起面孔的工人發問:
「有人如我這樣,奮不顧身的工作和生產,卻難以生存么?」
就在辦公樓的無數格子間里,一張張煎熬至蒼白的面孔前面,那個年輕人看著他們,憐憫的發問:
「有人同我一般,傾盡了所有的心血和淚水,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卻只能日復一日的淪落進人所創造的地獄中么?」
就在底層,閃爍的霓虹之下,原本充斥著妖艷舞姬和無數廣告的巨大屏幕上,那個男人攤開雙手,不解的低語:
「除了撕咬同類,吞噬血肉之外,將其他人踐踏在腳下之外,還有其他能夠沐浴在陽光下的生活么?」
在濃煙涌動,火焰擴散的街道上,無數冷漠警衛穿行而過的牆壁上,那一張漸漸冷漠的面孔湊近了,一字一頓的質問:
「除了成為巨閥們的玩物和工具、犧牲尊嚴和付出血淚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加正當,更加值得驕傲的生存方法么?」
「難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因此而疑惑么?」
槐詩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
「——難道沒有人覺得,一切不應當如此么?」
無人回應。
就連轟鳴的槍聲仿佛都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那些茫然的觀眾們看著屏幕里的身影,不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可還有更多的行人,停下了腳步。
剛剛拿起來的遙控器,停在了空中。
「是的,你們不會覺得哪里有問題。」
槐詩憐憫的說:「從來沒有人告訴你,可以不必這樣卑微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