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頃刻之間,化為血盆大口,向著自己重疊合攏。
霧蛛驚恐的嘶鳴,閃爍,消散為虛無,想要從另一個方向重組,可當巨口合攏的瞬間,就仿佛被引力所拉扯著,驟然之間,又詭異的回到了巨獸的口中。
於是,便有嘎嘣的清脆聲音再度響起,兩條腿就已經沒入了終末之獸的腹中,再然後,晦暗的吐息噴出,涌動著,如同火焰,籠罩在痙攣的巨蛛身上,深入骨髓。
在霧氣中,點燃了耀眼的火把。
那些從天穹之上墜下的隕石砸落在地,貫穿地殼,掀起一道道氣浪。而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楔入了終末之獸的龐大軀殼里。
可是破碎的軀殼之後,更多的黑暗井噴,涌動著,將這一份送上門來的毀滅也溶解吞食,化為了自身的力量。
節制的黑焰將祂點燃,但這永世不熄的焚身惡咒之中,祂卻發出了暢快的呻吟。。
宛如沐浴一般輕松愉悅。
只是抬起前爪,向下砸落,便將宛如腐爛巨魚一般的龐大身軀按死在地,再然後,張口,肆意饕餮。
巨魚掙扎,絕望求援。
天穹之上的星光巨鳥怒吼撲下。
可這進食的間歇,巴哈姆特忽然抬頭,向著天空,再度從口中噴出晦暗的海潮。
毀滅的吹息撲面而來,凄厲慘叫從烈焰里響起。
巨鳥想要逃亡,一切已經來不及,自吐息和焚燒的沖刷里,只有殘存的骸骨墜落,落入無底的深淵之中去。
融入到終末之獸的黑暗中。
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那些災厄之種運轉在神明之獸的冠冕之上,宛如寶石那樣,綻放耀眼的光芒。
而萬世樂土上的裂隙,越來越龐大, 越來越密集。
因為無數靈魂狂熱高歌, 漸漸撼動天穹和大地。
毀滅!毀滅!毀滅!
終結的日子, 終於到來!
就這樣,憑借著萬世樂土之內至高無上的威權,肆意的吞食著它的根基, 就在這一條獸類相食的地獄食物鏈盡頭,毀滅的化身已經從孕育之中誕生!
巨蛇嘶鳴著, 纏繞, 絞殺, 撕扯著巴哈姆特的面孔。
而巨獸,只是埋首, 專注的享用著腳下的盛宴,冷酷的,殘忍的, 有條不紊的, 將一切敵人, 盡數, 吞入腹中!
最終,龐大的身軀再度增長, 破碎的傷口之後,一只只眼睛睜開,冷眼凝視著節制。只是, 些微的動作,隨著爪牙的拉扯, 巨蛇自正中,被撕扯成兩段。
毀滅的噴吐緊隨其後, 將殘骸點燃。
「槐詩!!!!」
節制怒吼,在破碎的殘骸里, 有災厄的靈魂重現,升起,向著巨獸飛出。
而巴哈姆特,只是無所謂的,抬起眼眸。
流星一閃。
鐵光從天而降,利刃飛馳,貫穿靈魂, 將他再度釘在了屍山血海的大地之上。
現在,終末之獸的頭頂,槐詩眺望著天穹之下的一切,眼看著這一切分崩離析的模樣, 伸手,感受著風中的灰燼和血氣。
「看呀,節制先生。」
他驕傲的展開雙臂,展示著自己所造就的一切:「遠方吹來焚燒的風,天上下著血紅色的雨……真是個適合毀滅的好天氣!」
此刻,調律師自天穹之上,向下俯瞰,最後發問:
「——准備好,迎接審判了嗎?」
「審判?」
自鐵的貫穿和焚燒里,節制抬起頭,看著巨獸,微微一愣,緊接著,就好像聽到了一個荒謬的笑話一樣,忍不住,嗤笑出聲。
「你同我說……審判?」
他嘶啞的大笑著,前合後仰,不顧靈魂被撕裂的折磨,樂不可支:「哈哈哈,我要迎接什么審判,槐詩?!
我有什么罪?!」
「現境、邊境,甚至是地獄,哪怕用你所知曉的任何法律來衡量我都沒關系——」
統治者嘲弄的質問:「你來告訴我,槐詩,我何罪之有?!」
那沙啞的聲音,回盪在荒涼的天地之間,像是鐵片嗡嗡作響一樣,經久不散。
終末巨獸之上,槐詩凝視著節制的模樣,似是驚訝那樣,眉毛微微挑起:「這么說來,你覺得你無罪?」
「當然如此!」
節制斷然的回應:「萬世樂土,自有規則,不論是對內還是對外,即便是對你們這樣的外來者,也同樣的公平!
難道這不正是你親眼所見證的么,『調律師』閣下?!即便是毀滅即將到來,它也未曾向我們偏袒過半分。
這一份力量,難道不是正因此而成就的么?
所有的靈魂都同樣平等!所有的人對於萬世樂土而言,都是一視同仁。哪怕是統治者,除了自身的職責之外,也不會有任何的特權!」
他昂起頭,傲慢宣告:「在萬世樂土之內,我同所有的靈魂一樣,白手起家,從零開始,從創建第一家加油站開始……這么多年以來,我靠著自己的能力,走到了現在這樣的程度,我有什么罪?
我創造了就業崗位,我開辦了慈善運動,養活了無數垃圾、渣滓,讓那些不思進取的廢物有了活下去的價值,我甚至讓他們活得更好!
我讓這個混沌的世界,擁有了秩序,擁有了可以依托和存續下去的法則。難道只因為我強大,便是我的罪么?!
還是說,我身為異類,這就是原罪?」
烈火之中的統治者咧嘴,死死的盯著槐詩的面孔:「別搞錯了,槐詩,倘若要審判的話,我才是受害者,應該在火焰里焚燒的,是你才對!
有罪的,是你們這幫將所有都毀滅掉的亂黨!」
「哦?」
調律師笑起來,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一樣:「在你看來,深淵食物鏈這樣的地獄循環,也沒有任何錯么?」
「優勝劣汰,何錯之有?!」
節制反問,「難道要讓廢物居於上位,統領一切么?難道你們天文會,就是這樣可笑的模樣么?
不論在哪里都一樣,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夠主宰一切!」
他奮力掙扎著,向前走出了一步,向著槐詩怒吼:「智慧、力量、才能、胸懷、心機……無數的斗爭和遴選之中,我們一次又一次的勝利,理所應當的成為了這一切真正的主人!」
「那剩下的那些呢?」
槐詩問,看著他:「那些,和你們一樣『平等』的人呢?」
「連生存權都輸出去的殘渣,難道還有什么意義么?」
節制冷聲反問:「除了像是蟲子一樣破壞和騷動之外,難道他們還能有其他的建樹?你不正是參透了這一點,才破壞了這一切么?」
「真奇怪啊,節制。」
槐詩不解的,疑惑的,捏著下巴:「你們親手創造出了一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沒有意義的世界,並為此得意。
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想要殺死你——豈不是更加的,理所當然?」
「這都是公平角逐的後果!!!」節制大怒。
「嗯。」
槐詩點頭,「還有么?」
眼看著節制微微遲滯的神情,槐詩繼續耐心的問道:「還有其他的,可堪宣之於口的道理么,節制?」
說到這里,他疑惑的攤手,「總不至於,除了你一開始就掛在嘴邊的公平之外,就連其他的理由都沒有了吧?」
寂靜。
天穹之上,無數靈魂冷漠的俯瞰之中,節制張口欲言,可竟然沒辦法第一時間去作答。
「公平?」
槐詩笑了:「何必自欺欺人呢,節制?當一個世界,唯一可堪誇耀的優點只剩下所謂的『公平』時,它就早已經不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