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帝心難測(1 / 2)

科舉繼續進行,整個帝都上空彌漫著一層緊張的氣氛,特別是文武胡同附近,已經被士兵圍住戒嚴,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文思殿和尚武堂百步范圍,就算是白天都是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一架馬車從文武胡同緩緩駛出,兩名士兵急忙上前攔住道:「車上何人,速速下車檢查!」

忽聞車內響起訓斥聲:「國淵夫人的座駕也敢驚擾,你們好大的膽子!」

話音未落,一名女子從車門探出頭來,怒視著兩名士兵。

這女子丫鬟打扮,卻是肌膚黝黑粗糙,姿色平庸。

兩名士兵繼續說道:「我們奉命戒嚴,檢查一切出入車輛和行人,還請夫人見諒!」

國淵夫人乃是閣老遺孀,更是一品誥命,遠非他們可以得罪,故而語氣也多了幾分恭敬。

車簾緩緩掀開,一名盛裝打扮的美婦人探出頭來,說道:「小柔,兩位軍爺不過是例行公事,不要為難他們!」

只見這婦人如雲秀發往後盤起,交錯成結,高高挽起,用碧玉色的古雕發簪交插在其上,在懶暖薄陽的光線映出一份素韻溫婉、淡雅從容,毫無瑕疵的臉蛋兒嫵媚,肌膚猶如剝殼雞蛋般光滑,水眸泛著媚人的光彩,仿若兩潭春天的幽深碧潭在晃動,不是穆馨兒還有何人。

她外穿素縷蘭色衫似,內襯牡丹長裙,下車之時,她輕提羅裙,生怕裙子掃到地面,沾上灰塵一般,那份柔弱嬌媚的氣質盡顯無疑,看得兩名士兵目瞪口呆。

黑臉丫鬟虎著臉喝道:「看什么看,快點檢查車輛,我家夫人還得入宮面見皇後娘娘,若誤了時辰,你們可擔當得起!」

兩人吞了吞口水,急忙收回心神,依照慣例檢查車輛,但卻是心湖澎湃,只是草草望幾眼便結束了。

兩人畢恭畢敬地道:「小的魯莽,還望夫人恕罪!」

穆馨兒微笑道:「兩位軍爺也是盡職之輩,妾身怎會怪罪,就此告辭!」

她話音帶著江南儂音,就像是蜜糖一般,甜得滲入骨髓,聽得兩個士兵身子都仿佛輕了幾斤。

馬車駛出文武胡同,朝著國運大街而去。

車內,穆馨兒臉上的柔和笑容慢慢退去,換來的竟是淡淡的哀愁,原來方才她只是維持禮節和身份才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實際上是心事深藏。

穆馨兒嘆道:「接到皇後娘娘的懿旨,倒叫妾身極為意外,也不知道是皇後之意,還是皇上宣召。」

皇帝若有事宣召這些貴婦人進宮,都會讓皇後頒下懿旨,為的就是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導致君臣離心,但大恆立國以來,也有過幾個皇帝窺探大臣妻妾的美色,以陪皇後的名義將這些貴婦美人宣召入宮,滿足自己淫欲。

然而,皇甫武吉自從登基以來,從未做過此等淫事,所寵幸之人也都在後宮之中,從不對大臣妻妾起非分之想,所以穆馨兒倒也不怕會遭受淫辱,只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畢竟此刻科舉進行,皇上皇後怎么有閑情宣召自己這么一個寡婦。

丫鬟說道:「夫人切莫擔心,龍主吩咐碧柔保護您安全,就一定不會讓外人傷你。」

穆馨兒笑道:「碧柔姑娘,妾身多謝你了!」

丫鬟抬起頭來,原本暗淡灰蒙的眼眸嗖的一下就變得明艷清明,嫵媚含情,正是易裝換容後的林碧柔。

林碧柔輕笑道:「夫人客氣了,其實是龍主不放心你,才讓碧柔來貼身保護夫人的。」

穆馨兒眼眸閃過一絲溫柔,問道:「龍輝最近還好嗎,傳聞他在征討煞域的時候得了失魂症,現在可好些了?」

林碧柔點頭道:「夫人請放心,如不出意外,龍主今日之內便可康復。」

穆馨兒松了口氣道:「當日龍輝患病的消息早就傳遍整個帝都,但我見了他幾次,感覺這孩子十分精神,所以才一直隱而不問,今日聽得此言,總算安心了!」

林碧柔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龍主的失魂症也是時好時壞,但這都將成為過去,後天武舉的最後一關比武擂台,龍主一定可以親身觀戰的!」

兩女坐在馬車內一路交談,不知不覺便倒了皇城正門,趕車的仆人跳下車來,給看門的士兵遞過名帖和通行令,士兵仔細查看了一番,恭敬地說道:「國淵夫人是奉皇後懿旨進宮,小人這便放行。」

說罷,守門士兵大開方便之門,讓馬車駛入宮內,但馬車也僅僅駛入外牆,要進入內宮大門,無論是誰都得步行進入。

穆馨兒在林碧柔的攙扶下移步,娉婷多姿地走入內宮。

兩女穿過重重宮門,踏著玉雕石階,沿著漆紅走廊,行至一座庄嚴的宮門前,抬眼望去,只見幾個斗大金字歷歷在目——甘福宮!門為朱紅,綴以金釘,頂蓋銅瓦,鐫鏤龍鳳天馬圖,遠望光耀奪目,自有一副庄嚴氣派。

林碧柔嘆道:「東宮之內,便以此甘福宮最為華貴,不愧是大恆正宮!」

林碧柔已經是說的極為小聲,但卻還是落入他人耳中,只聞一聲銳喝道:「何方賤婢,敢在宮門重地喧嘩!」

林碧柔暗忖道:「好個內宮大院,攻心斗角無處不在,我這么小聲說話還是難免被人聽去,活在這兒,就算享盡榮華富貴,又有樂趣!」

想到這里,林碧柔不免對這說話的人生出幾分悲憫和同情,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宮女服侍的妙齡女子正對自己怒目相視。

「這位姑娘,妾身的丫鬟未見過世面,初次得見甘福宮此等氣勢難免有些驚愕,還望姑娘海涵!」

穆馨兒回答不卑不亢,不但瓦解了林碧柔的尷尬,也讓對方無法解題發揮,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些後宮女子什么缺,就是不缺一張搬弄是非的利嘴,於是她便搶先一步堵住對方的話題。

宮女畢竟是宮女,在穆馨兒此等貴婦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被這一輪的糖衣炮彈,頓時失去了刁蠻之氣,唯有笑臉相迎:「國淵夫人客氣了,奴婢不知這位姐姐是夫人的人,才惡言相向,還請夫人恕罪!」

說罷便側主動請穆馨兒入內,按理來說,任何人都不允許帶仆人丫鬟入甘福宮,但穆馨兒地位崇高,所以林碧柔也沾了不少國淵之光,得宜暢通無阻地步入這座大恆正宮。

紅花綠樹之中,卻見一抹華貴雍容的倩影,美目凝華,正笑意盎然地望著穆馨兒。

在距離麗人還有三十步的時候,穆馨兒立即行禮道:「妾身拜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碧柔身為丫鬟身份,甫一見皇後,立即跪了下去,在沒得到允許之前是不能抬頭,但還是用眼角余光掃了這婦人一下,只見一身金縷玉鳳袍裹住婀娜嬌軀,亮麗烏發以鳳簪挽起,寶珠垂下,映照著華貴端庄的俏麗花容,柳眉入鬢自有國母威嚴,朱唇含笑卻不失大方,身後宮婢搖扇捧玉,更將其母儀天下之風承托的淋漓盡致。

周皇後玉手虛扶,笑道:「國淵夫人免禮,還請入座!」

穆馨兒還禮謝恩,朝著皇後走去,而林碧柔能夠進入甘福宮已經是給穆馨兒天大的面子了,至於接近皇後是根本不可能的,唯有在原地跪著等候。

穆馨兒坐到指定的座位,接過宮女奉上的香茗,垂首啟唇,輕輕抿了一口,便得放下回禮謝恩,遠處的林碧柔看的是好不憋屈,暗忖道:「喝茶都不能多喝幾口,這宮廷禮儀比起盤龍聖脈還要羅嗦!」

周皇後笑道:「難得國淵夫人入宮,哀家十分歡喜,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夫人多留片刻,也好讓哀家好好跟夫人說說話!」

穆馨兒道:「皇後真是折煞妾身了,能得娘娘召見已是萬般榮幸,哪還敢奢望其他。」

周皇後朱唇勾笑道:「夫人太客氣了,成閣老生前曾是帝師,若論輩分,哀家還得稱您一聲師娘呢!」

她說話圓滑而又不失禮儀,幾句話便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與穆馨兒有一句每一句地閑聊。

「皇上駕到!」

隨著一個太監的吆喝聲響起,太監提前捏著前擺,宮女則提起裙裾,雖是准備下跪叩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眾人的一致的叩拜聲中,一道金袍雄軀緩緩踏入甘福宮,雖未帶隨從,但卻是龍行虎步,雄沉深淵之余透著攝人的皇者之氣,正是大恆皇帝——皇甫武吉,在他身邊緊隨著一個柔麗水嫩的婦人,此婦人身著粉色素衣衫,下襯水綠輕紗裙,蓮足輕擺,搖曳生姿,雖不似周皇後那般雍容華貴,但卻有股小家碧玉的氣息,其美目如水,未語先笑,雪膚細嫩如水,倒與穆馨兒有幾分相似,都有種江南水鄉的迷蒙煙氣。

周皇後親身相迎:「臣妾拜見陛下,想不到陛下日理萬機,竟也有空來甘福宮。更想不到,蘇妹妹也來了!」

隨著皇甫武吉而來之人正是蘇貴妃,只見她垂首行禮:「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用的正是妃嬪的禮儀,做的落落大方,規規矩矩。

皇甫武吉坐入主位,兩名後妃分列主次,而穆馨兒則坐於下首客座。

周皇後問道:「陛下最近不是正在忙科舉之事,何以有閑情到臣妾這兒來了?」

皇甫武吉語氣平和,就像是聊家常一般說道:「今日是特地來告訴皇後一個好消息的。」

周皇後咦了一聲,問道:「能從皇上金口說出,定然是非凡之事也,臣妾對此消息倒真是萬分期待。」

皇甫武吉道:「朕方接到錚兒的匯報,武舉進行的十分順利,而且還在舉辦過程鎖定了幾個可疑人物。」

周皇後問道:「皇上,臣妾愚鈍,不知這可疑人物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錚兒和皇上如此費神。」

皇甫武吉說道:「昊天教!」

這三個字一出,現場氣氛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和肅殺,穆馨兒內心翻起無匹怒浪,一雙美目幾欲噴出火來。

皇甫武吉朝穆馨兒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說道:「國淵夫人暫且息怒,昊天教之惡行罄竹難書,朕定會還成閣老和穆家庄一個公道!」

穆馨兒垂首抹淚道:「妾身叩謝皇上大恩!」

說罷款款起身,朝著皇甫武吉跪倒。

皇甫武吉急忙舉手虛扶,說道:「夫人切莫多禮,成閣老乃朕之老師,您便是朕之師娘,這師徒之禮不可亂,還請夫人快快入坐!」

穆馨兒一言不發,還是跪倒在地,說道:「君臣之禮同樣不可逾越!」

皇甫武吉見狀便不再阻撓,待穆馨兒行過叩謝大禮後,才命宮女把她扶起。

皇甫武吉說道:「此番主考乃是軍中兩大名將,鐵如山和仇白飛,再加上青龍麒麟兩大軍團的將領也在現場,只要昊天教的奸細一露出馬腳,朕保管他們插翅難飛。屆時,再順藤摸瓜,將隱藏在暗處的滄釋天揪出,便可一勞永逸,拔出這顆毒瘤!」

這番話雖然只是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但卻讓林碧柔驚嘆不已:「好個九五之尊,話中藏話,意味深長。先是提及仇白飛,再提及龍主,又暗示需要各方將領聯手擒拿滄釋天,如此一來,國淵夫人就無法責怪仇白飛當日那番冷血行徑,而且為了大局著想也為龍主的仕途,夫人無論如何都得將這口惡氣吞下。這個皇帝老兒,軟硬兼施的手法用的出神入化,直接把穆夫人的怨氣給堵了回去,又能保持文武大臣的均衡。」

果真如林碧柔所料,穆馨兒在聽了這一番話後,俏臉露出凝重的神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掙扎和無奈的凄苦,最終只能盡消於無,顯然已經是拋下告仇白飛御狀的念頭。

這時,周皇後忽然開口道:「陛下,臣妾想到尚武堂一睹我大恆之鐵血勇武,還請陛下恩准!」

皇甫武吉蹙眉道:「皇後,昊天教之邪人很有可能隱藏在尚武堂內,你一個弱女子何必冒此危險呢?」

周皇後啟唇道:「臣妾身為大恆國母,怎能懼怕區區邪人,而且臣妾若現身尚武堂還可令昊天教之人心生狐疑,提前露出馬腳。再說,尚武堂內各路猛將雲集,昊天小丑焉能翻出大浪!」

皇甫武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微笑,甚是滿意地點點頭,說道:「皇後有如此膽魄,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實乃我大恆之福,朕准了!」

林碧柔和穆馨兒心中頓時翻起無邊巨浪,絲毫看不穿這對帝後在玩弄什么手段,若說召見穆馨兒是為了安撫穆家庄的怨氣,但如今皇後親臨尚武堂那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不但大恆,就算歷朝歷代也沒有一個後妃出現在科舉現場。

林碧柔眼尖,捕捉到了蘇貴妃嫩臉微微抽動,心中猜出了幾分:「周皇後此番舉措一是為齊王奪嫡造勢,而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得到皇甫武吉默許,藉此機會敲打敲打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