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大河工坊場內館舍,外務總檔頭張青月從江陰到此地,已經有四年。貞觀五年時候入長安沒有水土不服的江水張氏子弟中,他算一個。
「五叔。」
行囊依然系在身上,飲了一碗熱茶,從長安出跟隨咸陽馬隊入河套的張松昂一頭的黃沙雪渣。這光景,河西依然是白雪皚皚。單槍匹馬的行腳商,多半是不敢北上闖一闖的,迷失方向的話,必死無疑。
「九郎,是給郎君辦事?」
「嗯。」
應了一聲,張松昂將茶碗放下,然後摸出腰牌,「要三匹快馬。再來五斤肉,水囊多備幾個。」
「怎地,不跟駝隊一起走?」
開春北地的雪比河西還要厚,西河套因為黃河的緣故,還能看到春色,抽芽的榆樹已經能冒尖了。但在北地,草根都瞧不見半點。
「趕路。」
說罷,邁步出去,解了腿上綁腿,松泛了一會兒,便裹著一條羊毛大毯子眯了一會兒。外頭大車行已經開始忙碌,館舍內牲口都是調教過的,連響鼻都不會打一個。這地方干凈的很,和河東那些鏢局鏢行決然不同,衛生查的極嚴。
張青月人到中年,曾在會稽做過一陣子幕僚小吏,識文斷字能寫能算。張公義去世之後,就回到江陰本宗做事,多是收賬收租人情來往的事體。族老們多半也不會計較這個,張德在長安站穩腳跟後,坦叔便把他從江南提到了長安。
只是當年6續來長安的張氏子弟,一多半因為水土不服就回轉了。正經做事的,居然多是去了軍中,在張公謹帳下聽命。
「去燒一鍋溫湯。」
「是。」
吩咐了館舍的仆婦,張青月眉頭微皺,他看張松昂的意思,應該是有要緊事體北上,多半是要去安北都護府。
不過他既是做過幕僚的,自然曉得輕重,不會去打聽這些要緊機密。
然而他不去打聽,眼尖心亮之人,卻是要來攀扯。
「張檔頭。」
在館舍外面吩咐著大車裝貨卸貨,帳房們起早就要過來記賬,清點行貨進出。他是外務總檔頭,雖然不負責這些事務,卻偶爾也要過來幫忙。正幫著錄入一批黃羊皮,十張羊皮一捆,正在清點,卻聽得口音極重的一人喊他。
日頭有點大,站遠了看不清,晃眼睛的很。張青月手掌遮了遮陽光,這才看清楚來人。
「啊呀,是李管事。」
來人一身的錦袍,頭戴雙翅冠帽,布巾上還鑲了一顆漢白玉。袖口收緊,腳踩黑牛皮靴,腰間別著一根浸油竹杖,大約是用來教訓人的。
這人身量不高,卻顯得粗壯敦實,羅圈腿邁開,很是有力道。虯髯胡須打理的倒是不錯,眼窩略微下陷,說話口音帶著官腔,但還是聽得出來胡音。
張青月自己的下洛話說的也不好,江南口音很重,但相較眼前這位,倒還算可以。
「張檔頭好生勤勉,長安那些混飯的潑才,哪里及得上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