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冬的時節,整個江漢地區,他們是為數不多在天地之間還光著身子,冒著熱汗的人。
江風潮濕如刀,刮過來,哪怕是裹著布巾,車把式都覺得冷,但遠遠看去,這一字長蛇都冒著陣陣白色的熱氣。
「小心看了長針眼。」
老張把車窗關上,沒有讓張洛水去看這些近乎全裸的纖夫在賣力氣。
常言「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作為一條工科狗,非法穿越之前,就已經能平常心地看待這些事情。並非是工科狗的些微良心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只是根本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一個個悲傷悲痛內疚。
於此時此刻而言,不若讓子女「君子遠庖廚」算了,雖然粗暴簡單,但有效。
「使君,到浮橋渡口了。」
「向渡口大使道個謝。」
「是,使君。」
儀仗6續踏上浮橋,雖然還是有些顛簸,不過總體來說,體驗比馬車在鄉間道路上奔跑還是舒服的多。
「源大使,觀察命我前來向大使道謝。」
「不敢當,不敢當……豈敢讓使君如此。」雖然嘴上這般說,臉上卻笑的燦爛,他一個小小的渡口大使,換做別處,慢說這等地方大員,就是下等流外官,也未必給他好臉色。
江漢觀察使能專門讓人過來道謝,絕對是讓他受寵若驚。
待觀察使府的衛士走遠了之後,渡口上當差的幾個手下連忙圍過來:「源頭,你好本事,竟讓張觀察來道謝。」
「誒,你們知道甚么。」
他也不吹牛,但還是笑道,「張觀察當年在長安,某那叔父還是京縣令,也是受其多次照顧提攜。如今,才有都水監的美差。某借著叔父的干系,才能來這渡口混個差使。」
「竟是有這般淵源。」
「源頭果然是要生了。」
小弟們紛紛拍著馬屁,渡口大使一臉的驕傲。
篤篤。
敲了敲車窗,張德掀起車窗,問道:「源坤罡的侄兒,可還穩當?」
「做事還算妥帖,不曾在渡口吃卡拿要,江南江北的行腳商口中,官聲不錯。」
「年前嘉獎一番。」
「是。」
浮橋上行的慢,但也很快就到了江心洲。此時江心洲已經有船家早早地生火開飯。盡管是冷天,但武漢的船家日子,卻也不差。船上多有用得起鐵鍋的家庭,哪怕是隔著一里光景,還是能聞到鐵鍋煎魚時候,散出來的誘人香味。
聞到了這股飯食的香氣,倒是把人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靠岸之後,便去『萬家燈火』吃個全魚。」
「好啊好啊……」
張沔拍著手,一臉的興奮,然後看到老張的臉,立刻恢復了往常,一本正經地坐著,然後看著窗外。
遠遠地,就能看到岸邊「萬家燈火」的牌匾。一盞盞玻璃燈,組成的巨大牌頭,一到夜里,著實搶眼奪目。
這是漢陽最上等的吃食去處,像張德這種江陰人,到了清明之前想吃刀魚,「萬家燈火」也能從江陰捕來刀魚,冰鮮之後,再快船送到武漢。
於是再如何金貴,食客們也是趨之若鶩,確切地說,有權有勢的食客們,都願意趨之若鶩。
更何況,吃飯光景,並非只是填飽肚子。
「使君,到了。」
「好了,我自去雅間,你們也隨意吧。」
「今日人多,宗長,還是留個人吧。」
「也好。」
至三樓雅間,能透過玻璃窗看江景,張德一手抱著張洛水,一手牽著張沔,到了樓梯口,卻見六個身披甲裙的衛士正直愣愣地看著他。
半晌,其中一個衛士猛地在門口叫道:「殿下,張梁豐拜見!」
噔!
老張一腳踏空,別說閨女,連魂靈都差點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