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圍的人看來,張德干什么都是趕著去投胎一樣,當年懷遠郡王就覺得納悶,大河工坊這么大的產業你還不滿足,還跑去武漢打開一片天,你這是要瘋啊。
趕著去辦學,趕著去另辟蹊徑,趕著去折騰……東南西北就沒有張德沒折騰過的地方。
塞上牛羊空許約,去過!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去過!
鳳鳴岐山,玄鳥生商,還是去過!
唯有最容易嗝屁的大江大海,某條土狗是半點不去涉險,但有一點,誰下海,他給誰路費……良心大大滴!
「賓王,民部核算如何了?」
「賬……是算出來了。只是……」
洛陽宮中,馬周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一掃以往的干練,讓李董很是不滿意,眉頭緊皺:「作甚如此?」
馬周一咬牙,遞了折子給康德,康德轉交給了李董。
翻開折子,入眼的都是數字,哪里哪里要開支多少,哪里哪里最少幾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還沒有看完,李董就暴躁無比地吼道:「怎會要恁多——」
「這……便是『華潤號』手頭的信號機,也是如此。」
馬周的回答頓時讓李董一愣:「投入如此之巨,這是為何?難不成他還是個忠臣?為這江山社稷甘願費盡心血?」
「這……臣不知。」
也難怪李董會吐槽,實在是不講道理。哪怕是在商言商,也沒有哪個商人會投入百幾十萬貫,就為了修信號機傳個口訊吧。
是,信號機是傳遞消息快,可它也有上限!姑且就算它傳遞一次消息是能賺錢,這百幾十萬貫,猴年馬月能賺回來?
更離譜的是,那江南子又不是只有西域這條線,還有廣州,還有六詔,甚至在河北都有。
馬周無奈的同時,心中也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張公莫不真是個忠臣?只是當朝諸公誤解了他?
可轉念一想,都逼得皇帝難以繼續集權下去了,忠個屁的臣。
這幾年朝廷糧賦折算為現金,大概也就是一千萬貫左右,占朝廷總收入的比重,已經相對降低。實物稅的優勢和麻煩都是眼睛看得見的,想要推廣信號機,朝廷入賬的實物收入基本沒什么卵用。
現金為王。
至少在這種高端裝備上,就是如此。
一個武漢出身的鍛工,根本不愁找不到工作,也不差那三五斗七八石。以武漢水力鍛工的收入,抵得上同一條大河流域的小地主,而且更加自由。財政上比小地主更加健康,小地主現在想要把土地產出變現,難度非常之高。
市場中的各種行會,都是盯緊了每一塊土地,人為壓制收購價不說,還跟隨者官僚資本,一起擠壓小地主的生存空間。
甚至是他們科舉入仕、地方推舉的名利場上升渠道,都逐漸地從地方名宿轉移到了進奏院院士手中。
畢竟說到底,進奏院院士固然是被皇帝老子當狗來嫌棄,可他們畢竟身處權力中心,不去觸皇帝眉頭,給達官貴人搖尾乞憐的機會,也比地方鄉賢要多得多。
「若是朝廷要主持信號機修建……需幾年,方能貫通四方?」
李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盯著馬周問道。
周圍弘文閣的學士們,都是大氣不敢出,這光景皇帝的怒火,眼見著就要噴出來,也就是「千古一帝」的修養還在,才壓制住了這種暴躁。
「二十年。」
早就聊到李董會這么問,作為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職業經理人,還是金牌經理人,馬周早就找過「權威」人士咨詢過,除了「權威」人士,馬周還抽調敦煌宮出身的歷年官吏,細細推敲,才得出了一個相對不怎么保守的數字。
實際上,修信號機不是難題,難題在於,修信號機用不上現行帝國的「人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年鼓勵「王學」真是走對了路,至少在運行的時候,帝國上下不缺這方面的「人才」。
一個消息從河中傳遞到洛陽,只要天氣合適,就能控制在一天之內,還能給予反饋,這種效率,對帝國的統治者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
只要能夠有效運行,帝國疆域之大,將會曠古爍今!
馬周心知肚明,這種誘惑放在老板面前,根本是沒有任何免疫力的。然而頭疼的事情就在這里,信號機就在那里,可是制造和修建信號機所需要用到的人才,必須從武漢這個「地上魔都」中尋找。
不錯,「帝國祥瑞」當真是忠臣,皇帝要什么給什么,鮮有阻撓掙扎的時候,除了說尚公主,其它都是好商量。
可是帝國上下,難道只會拿了就跑玩裝逼跑路的刺激感嗎?當要把信號機這個特殊的系統掌握在手中的那一刻起,帝國最核心的知識教育,就出現了偏差。
這不是說一句「奇技淫巧」就能糊弄過去的,想要把人才貶低成「賤人」,還要合理地有效地運行信號機這個系統工程,馬周很清楚,這是痴心妄想。
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將會是帝國內部生劇變,絕非是武漢這個「地上魔都」的圖謀不軌。
一切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都是自我選擇。
每每想到這里,馬周甚至誕生過一個念頭,要是張公是個奸臣想要做權臣那該多好,至少,戰場只會在爭權奪利之間,所用無非是權謀二字。
可惜,某條土狗對於爭權奪利對於權謀是非,寡淡到簡直像個聖人……
「朝廷現在的稅賦,撐得起?」
李董冷冷地問道。
馬周嘆了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還要增加進項。」
「陛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