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江南美人(2 / 2)

任東傑傳奇 秦守 5321 字 2020-12-25

穿過長長的走廊,他找到了惟一的一扇門,古色古香的門面上,用精巧的刀功雕刻著一叢菊花。

──只要推開這扇門,就能見到昔年江南武林的第一美人了!

任東傑忽然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近五年來,江湖上還從未有外人親眼目睹過淩夫人的風采!無情的歲月,會不會已經逐漸消磨掉了這位絕世美女的姿容,就像是消磨掉了自己的雄心壯志那樣?

他越想越覺得大有可能,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一個身材臃腫、滿臉福態的中年婦人形象。果真如此的話,他說不定會懊惱的把眼珠子都給挖出來!

一盞茶的時光過去了,任東傑終於鼓起了勇氣,伸手推開了房門,緩步踱進了燈火通明的廳堂。在這一剎那間他已打定了主意,要是真的看見了大倒胃口的黃臉婆的話,馬上施展出最強的輕功溜之大吉!

可惜的是,他還來不及看清什么,閃耀的劍光忽然就已晃花了他的雙眼!八柄長劍!雪亮的劍鋒齊齊出鞘,只發出了「噌」的一聲響,如疋練破空般,一下子就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任東傑沒有動,淩厲的劍氣已迫在眉睫,他的眼睛里彷彿也有劍光在閃爍。

「住手!」隨著一聲溫和柔媚的清叱,八柄劍猛然間頓住了!劍尖劃破了任東傑的衣衫,已經觸碰到了他的皮膚,可是他竟連眼角都沒有眨一眨!

執劍的是八個身穿白衣、窈窕秀麗的少女,她們正狠狠的瞪著任東傑,好像怎么也不敢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大膽不要命的男人,竟對森寒鋒利的寶劍視若無睹!

「任公子請勿怪,為了賤妾的安全,這幾個丫頭總是這樣,謹慎小心得過了頭……」溫柔動聽的聲音娓娓訴說著,語氣又嬌媚,又親和,就像是長姐慈愛的安撫著幼弟。

──這也許不是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但卻是任東傑所聽過的最令人難忘的聲音,彷彿一縷連綿不斷的清泉,直接的滲進了他的五臟六腑……

長劍已移開,刺骨的殺氣也消解於無形。任東傑緩慢地抬起頭,凝視著不遠的正前方。他終於看見了這位艷名遠播、姿色無雙的江南美人!

她就站在絢麗多彩的燈光下、名貴珍奇的傢俬邊,烏黑的秀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部,臉上泛著禮節性的淡淡笑容。可是,不管多么耀眼奪目的珠光寶氣、黃金鑽石,也掩蓋不了她那從內心深處煥發出來的雍容氣質,和舉手投足間蘊育的優雅風姿。

黎燕的美,在於「嫵媚」;方婉萍的美,在於「韻味」;韓冰的美,在於「冷艷」;然而淩夫人的美,卻在於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清麗脫俗的不帶絲毫煙火氣,就像是個遠離塵世的女神!

「見了夫人的面,我才知道什么叫作「傾國傾城」……」良久,任東傑才從夢幻般的凝眸中驚醒,由衷的道:「在下這一生中,本來從未妒忌過任何人,現在卻忍不住妒忌起淩幫主來了……」

淩夫人輕輕一笑,嫣然道:「卻不知任公子妒忌的是什么?是拙夫的財雄勢大呢?還是他的紅粉三千?」

任東傑微笑道:「六宮粉黛無顏色,榮華富貴夢一場。和夫人本身比起來,那些東西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又怎值得在下妒忌?」

淩夫人的俏臉略紅,低低的垂下了白皙的粉頸,柔美的妙目中似乎浮現出了一絲哀怨,幽幽道:「該如何取舍,連任公子都知道,可惜拙夫……他卻永遠也不明白……」

任東傑呆了呆,隨即安慰她道:「或許淩幫主不是不明白,只不過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不好意思?」淩夫人的嬌軀突然開始顫抖,隆起的酥胸急劇地起伏著,彷彿在極力地控制著沸騰的情感。她強抑著晶瑩的淚珠,譏嘲的說道:「他能對妾侍、對情人、對風塵女子說的話,卻不好意思對名媒正娶的妻子說?普天之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任東傑無言地聽著,又同情的歎了口氣。他看得出來,淩夫人的神情是落寞的,臉色也太蒼白了些,顯然已很久沒有承受過陽光雨露的恩澤,沒有享受過和丈夫舉案齊眉的溫馨了!

很多年前,當她帶著「江南第一美人」的響亮名聲,義無返顧的下嫁給淩家時,是否有想過今日的深閨寂寞呢?

是愛情,把相愛的兩個人結合在一起。可是,愛情也常常在把兩個人結合之後,自己卻悄悄的抽身溜走了!這本來就是人生的悲哀……

好半晌,淩夫人勉強笑了笑,輕聲道:「任公子,賤妾找你來,原意不是想說這些的……」她停頓了一下,俏臉上已完全恢復了平靜,淡淡道:「拙夫離奇失蹤,賤妾遭人行刺,這一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恐怕公子還不知道吧?」

任東傑動容道:「夫人若知道的話,在下願聞其詳!」

淩夫人凝視著他的雙眼,一字字道:「是為了一宗數額巨大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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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同一時刻,迎賓酒樓的天字第一號房外,隱藏在大樹枝葉間的黑衣人漸漸等得不耐煩了。他已經守候了整整兩個更次,腿腳都站得酸痛無比了,房間依然是什么動靜也沒有。

從他處身的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窺見那頂巨大花轎的全貌。低垂的轎簾就像紋絲不動的柵欄,嚴嚴密密的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他媽的,這女娃兒可真是好耐性,這么長時間悶在里面不出來!難道她連喫喝拉撒都忍得住么?還是她就在轎子里面大方其便?」黑衣人嘴里低低的嘟囔著,勉力振作精神繼續監視著花轎。

忽然,他覺得左肩上被人輕輕一拍,大驚之下,正想反掌揮擊,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七弟,是我!」

他立時松了一口氣,回頭一看,月光照耀下,一個身材極為瘦小的漢子盤踞在身後的樹枝上。這人顴骨高凸,額上生著塊丑惡的肉瘤,赫然竟是神風幫的六當家──「怒劍神鼠」左雷東!

幾個時辰之前,在風月小築里,左雷東被任東傑重重擲於地下,當時似乎傷得不輕,要姬女們抬著才能離開。誰知這么短的時間內,他竟又渾若無事的跑了出來,看樣子功力也絲毫未損,這豈非怪事一件?

──是他服食了什么療傷聖葯?還是他當時傷的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嚴重?

黑衣人卻不知他曾經受挫,所以也沒有絲毫疑心,喜道:「六哥,你怎么來了?」

左雷東笑道:「來接替你的班呀!我想你監視了大半日,一定累得很了。快回去好好睡個覺吧,這里的事交給我好了!」

黑衣人正感到神思睏倦,於是也不推辭,低聲道:「那就有勞六哥了!小弟告辭!」

左雷東忽地抓住他的手腕,臉色凝重的道:「七弟,我只能代替你監守到天亮辰時!你務必要在那個時候之前返回,今晚接替的事也不必對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黑衣人點了點頭,展開輕功身法,悄悄的從枝葉間躍了出去,自行返回神風幫總壇。

左雷東待他走得蹤影不見後,忽然雙足一蹬,整個人在空中橫掠了三丈,從窗口縱進了天字第一號房。

花轎里立刻傳出了一個嬌慵柔和的女聲,緩緩道:「你遲到了!」

左雷東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只要目的能達到,時間上的偏差又有什么要緊?」他邊說邊舉目四望,疑惑道:「咦?你那些手下都到哪里去了?」

轎中女子道:「我已經把他們支開了。這樣機密的談話,怎能讓他們聽到?喂,我要你查探的事,你進行的如何了?」

左雷東鼠須一撇,得意道:「已有眉目了。眼下就請姑娘移架出轎,聽我細說分明。」

轎中女子輕聲一笑,慵懶的道:「我行走江湖一年多了,從來都懶得離開這花轎。你要我出來,不怕把本小姐累壞了么?」

左雷東低笑道:「既然姑娘怕累,不如就讓左某進入花轎好了!反正里面的空間夠大,再多容納幾人也無妨……」話聲未落,身子猛然向前疾沖,就如離弦之箭般竄到了轎簾邊。

他正要伸手撥開簾子,陡然間風聲響動,兩道金光一上一下的從轎內激射而出,來勢勁急無倫。他早已有所提防,雙手各伸食中二指輕輕一夾,就將暗器牢牢的夾住了。驀地里眼前金光閃耀,又有四道暗器襲到了身前三尺之內。左雷東大駭之下,淩空一個翻身,向後縱出了丈余,只聽「嗤」的一聲輕響,接著就覺得胯下一涼,原來褲帶已被擊斷。

他手忙腳亂的抓住正在下墜的褲子,心頭又怒又愧,也夾雜著三分懼意,叫道:「喂,喂,你的暗器怎么能往這個地方打?要是你一個不小心,我可就要斷子絕孫啦!」

轎中女子咯咯嬌笑道:「誰叫你這樣大膽,敢打主意窺視本小姐的容貌……不過,看在你盡心為我辦事的份上,我沒取你性命,相反還賞了你大筆金錢!怎么,你不謝謝本小姐的不殺之恩、贈財之德,竟然還敢口出怨言嗎?」

左雷東向手掌上一望,才發現捏在指間的暗器竟是兩片金葉子。葉片雖然又薄又細,卻是十足赤金打造。他苦笑道:「姑娘,你出手倒是闊氣,施展幾下暗器,就擲出去了好幾兩黃金。這樣奢侈的打法,我左某人倒真是從未見過!」

轎中女子緩緩道:「只要我們能找到赤焰教遺留的那宗寶藏,就有了幾輩子也揮霍不盡的巨富,哪里還會在乎這區區幾兩黃金!」

左雷東面帶憂色,發愁道:「赤焰遺寶的事,本來只有你、我和幾位當家知道。但不知哪個傢夥走漏了消息,這幾天聚集在金陵城的高手已越來越多。「鐵頸判官」傅恆,「千手羅漢」唐鋼,都不是好對付的人物!聽說連「仁義大俠」衛天鷹也正在兼程趕來,咱們精心謀劃了許久,別要作了別人的踏腳石才好。」

轎中女子卻似滿不在乎,冷哼道:「人多些才好混水摸魚哩!這些人的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彼此各有心事,既不能團結,又互相牽制,在我看來……嘻嘻,只不過是群妄自尊大的蠢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左雷東搔了搔腦袋,點頭道:「姑娘分析得不錯,只不過咱們還是要加倍小心的好!今晚我仔細查探了總壇的各處要地,發現……」

他的語聲越說越低了,一張丑臉滿是凝重的神色。房間里的燭火雖然明亮,可是映照在他的面上,卻仍然留下了一片濃厚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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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亮,任東傑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滿足的歎了一口氣。他全身的肌肉都已完全地放松,只有一雙眼睛還在靈活而有神的轉動著。

剛才他痛快的洗了個熱水澡,把肌膚上的污垢和精神上的勞頓一股腦兒的清除了出去。淩夫人叫他好好休息,可他現在卻精神的很,簡直連一絲一毫的睡意都沒有!

他又怎么睡得著呢?這一天中發生的事已經太多太多了,他需要仔細的清理一下思路。

──寶藏?那是一筆什么樣的寶藏?淩夫人透露了這個消息,為什么又不肯把話說完,反而要自己再去問問羅當家?

──裝神弄鬼的唱歌女子是誰?淩振飛有那么多相好,到底還有多少女人和這起事件有關?

任東傑突然發現,自己的所知道的實在太少,而且思緒一團混亂。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好幾條俏麗的身影──那么高貴、那么典雅、那么動人的幾條身影,卻偏偏又是那么的淡漠遙遠,可望而不可及!

「淩振飛呀淩振飛,你果然是個風流多情的好腳色,擁有的女人一個賽一個的國色天香……」任東傑自言自語了兩句,忽然握緊拳頭道:「不過,我任東傑是何等樣人,怎么會輸給你?嘿嘿!你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樣能做到,還要比你做的更好!」

神風幫交代給他的任務是,盡快搞清血案的真相,並找出那個凶手。可他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卻是,盡快把所見到的這些美女征服,並且是由身到心的征服!

這個任務當然十分艱鉅,但他一向認為,男人的氣概和價值,正是在挑戰艱鉅的過程中體現的。至於具體實施的辦法么,他現在還沒想出來,不過辦法總會有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引誘不了的貞婦,正如世界上找不到絕無破綻的武功。

想像到將來與美人兒合體交歡、腿股疊纏的銷魂味兒,任東傑忍不住一陣興奮,呼吸也粗重了許多。但就在此時,他猛然察覺周圍的空氣中似乎飄盪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雞鳴五更香!」他立刻辨認了出來,心中不禁冷笑,這種下三濫的小把戲要是能迷倒他,那他早就死了幾百次了。他最少有二十三種法子可以破解迷葯。

──是什么人這么大膽,敢在總壇里干這種勾當?難道是……凶手?

任東傑屏息靜氣,眼皮下垂,裝出一副被迷得暈倒了的樣子,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良久,廂房里的迷煙開始慢慢散去了。「吱──」的一聲,窗子被人由外推開了,一條黑色的人影出現在窗外。

黑影先向里望了望,然後輕捷的躍進了廂房,一步步的朝床的位置走來。

任東傑偷偷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兒,只見這影子籠罩在黑暗里,輪廓和五官都看不清晰,只能依稀望見身材並不高,腦後似飄揚著兩條辮子,身上還隱隱的傳來了一股清香──不是把人麻翻的迷香,而是女子獨有的天然體香!

任東傑忽然覺得這香味好熟,似乎在哪里聞到過。他心念電轉,還來不及有什么反應,對方已經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任公子,我知道你沒有睡著,別裝蒜啦!」那女子嬌憨的笑了,笑著道:「喂,人家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到你房間,你就連燈也不敢點著嗎?」

任東傑苦笑,無可奈何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點亮桌上的油燈,於是他就看見了一張美麗清秀的俏臉,正帶著得意而嘲弄的神態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