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這個兒子生下來被抱過來,瘦弱不堪,如同一個只剛出生的貓,皇帝想到了這個孩子的生母,那個同樣纖細瘦弱的宮女,記憶里最深刻的一幕是在湖水邊輕輕搖擺,倒映著宮內少見的美貌,他當時戲謔了一句,沉魚落雁之容。
可是沉魚落雁之容只適合觀賞,不適合生養,懷了孩子就壞了身子,自己送了命,生下的孩子也隨時要斷氣。
「叫魚容吧。」他隨意的說。
想著可能活不了多久,好歹也算人世間走了一趟,就留下一個美麗的又不似在人世間的名字吧。
這個名字一直存在到現在,但依舊如同游離在人世間外,他這個人,也存在如同不存在。
想到這里,皇帝的眼神又軟了幾分。
「是你自己要帶上了鐵面將軍的面具,朕當時怎么跟你說的?」
六皇子看著皇帝,認真的說:「父皇說戴上了就摘不下來了。」
皇帝沉沉道:「那你現在做什么呢?」
六皇子伸手牽住皇帝的衣袖:「父皇——」
皇帝抬手甩開他警惕的退開一步:「有話說話,別拉拉扯扯。」
六皇子應聲是,在床上跪坐看著皇帝:「父皇,臣去阻止陳丹朱殺姚四小姐。」
皇帝神情一怔,旋即震驚:「陳丹朱?她殺姚四小姐?」
六皇子點頭:「是啊,事發突然,兒臣沒有辦法,為了不暴露行跡,只能摘下面具,兒臣知道這件事的重要,但因為先前有陛下的聖旨,鐵面將軍只要說病了,就沒有人能接近,也不會暴露,所以兒臣才敢如此——」
輕輕清清的聲音如泉水流暢,皇帝抬手:「等等等,停下停下,這件事不重要,先別說了,你繼續說,陳丹朱怎么回事?」
六皇子嘆口氣:「父皇,李梁是陳丹朱殺的,李梁跟她是生死大仇,姚芙更是這仇恨的根源,她怎么能放過姚芙?臣早勸阻陛下不能封賞李梁——」
皇帝的面色沉沉,聲音冷冷:「怎么?朕要封賞誰,還要陳丹朱做主?」
「陳丹朱當然不能做陛下的主。」六皇子道,「她也不敢反對陛下,她只做自己的主,所以她就去跟姚四小姐同歸於盡,這樣,她不用忍受跟仇人姚芙平起平坐,也不會影響陛下的封賞。」
人死了也還是能接受封賞的。
皇帝氣的身子有些發抖,在帳子里來回踱步,陳丹朱,這個陳丹朱!
「她死了嗎?」他喝道。
六皇子搖頭:「兒臣趕到的時候,沒來得及阻止她動手,姚四小姐已經被害了。」他又坐直身子,「不過陛下放心,臣將同樣中毒的陳丹朱救下,雖然還沒蘇醒,但性命應該無憂,等候陛下的發落。」
發落!一定狠狠發落她!皇帝狠狠咬牙,忽的又停下腳,看著跪坐在床上的六皇子。
「不對吧?」他道,「說什么你去阻止陳丹朱殺人,你分明是去救陳丹朱的吧?」
六皇子神情坦然:「陛下,發落活人比發落死人要好,兒臣為了陛下——」
皇帝呸了聲:「朕信你的鬼話!」說罷甩袖子氣沖沖的走出去。
營帳外進忠太監不解,忙跟上:「陛下,陛下,要去哪里?」
而正捧著葯走來的王咸則一個機靈站住腳,貼在營帳上,一副唯恐被皇帝看到的樣子。
皇帝當然看到了,但也沒力氣罵他。
「大夫一個個都是廢物。」皇帝只罵道,「朕去親自給老將軍找大夫!」
說罷看著還愣愣的進忠太監,吼了聲。
「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