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嘶——嘶嚕——」(1 / 2)

「咚、咚、咚、咚……」刀和案板有節奏的發出單調的聲音,隔了兩扇門,依然十分清晰。

倒不是因為明子切菜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只是因為智美的身邊現在太過安靜。安靜的令她心慌。

她靠著牆坐在榻榻米上,雙膝夾緊,赤著的腳掌用力踏著粗糙的地面,想讓那種摩擦的刺痛幫助她盡快冷靜下來。

可她實在做不到。手銬把她纖細無力的雙腕結實的固定在一起,手銬的鏈子穿過了一個金屬環,而金屬環就固定在明子強行給她戴的項圈上,讓她的手腕無法離開自己的脖頸,好像古代被木枷鎖住的罪犯一樣。

這種情況下,即使雙腳依然自由,她也只能蜷縮在屋子的角落,哪兒也不能去。如果逃走,下場只會比現在凄慘百倍。

冷汗把背後的上衣浸透,涼颼颼的非常難過,腋下也濕漉漉的。就算是當初第一次公演,在數百人面前展示著自己,她也沒有像現在這么慌亂緊張過。她捧著臉頰,沮喪而疑惑的皺眉望著身前不遠處一只細小的甲蟲,腦海里一片混亂。

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門扇滑動的聲音讓智美警覺的抬起頭,走進來的果然是田村悠二,這個目前對她構成最大威脅的、房中唯一的男性。

田村低著頭,臉上的神情十分陰郁,眼皮耷拉著,好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打擊一樣。

這樣的頹喪讓智美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對方不是像她擔心的那樣表露出性的飢渴。

明子已經背叛了她,甚至可以說,已經在這扭曲的環境中瘋掉了,她根本不敢猜測明子究竟打算對她做什么。那么,這間公寓里,最後的依靠,就是面前的高中男生了。

對付這種年紀的男孩,本來該是智美最拿手的事情,可現在的情形下,她總覺得有些心慌。

「那個……田村君,這手銬弄的我好難受啊。這個惡作劇可以結束了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撒嬌的口氣開始向田村求助。一邊說,她一邊聽著廚房的聲音,小心翼翼的不要驚動明子。

田村抬起眼皮,看了看她,搖了搖頭,嘟囔一樣的小聲說:「這不是惡作劇,明子說了,你要逃走。不管我會不會死,哄著明子一起逃去別的城市。」他似乎在盡力克制,可眼睛里還是流過了一絲憤恨。

智美縮了縮肩膀,柔聲說:「那是誤會,我……怎么會這么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明子和你相處得很愉快不是嗎,即使要逃走,也是咱們三個一起才好呀。」

田村現在是她在水中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

可這根稻草,很干脆的沉到了水中。

田村的嘴角浮現了一絲譏誚的微笑,眼神也顯得有些狂亂,「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伊田智美。」

智美望著田村陌生的神情,只覺得心臟再往看不見底的什么地方迅速的下沉,「田村……君,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的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讓自己做出了溫柔可愛的微笑,展現著最美好的那一面。

田村刷的站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瞪著她,上唇微翻,好像要沖上去咬她一口一樣,惡狠狠地說:「你這個騙子!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說你沒談過戀愛!還說最高興的事就是和我們這些fan在一起,有我們守護著你你就比戀愛都開心,全都是謊話!你……你明明交過三個男朋友!不是嗎?明明還在國中的時候,就已經和男人上床了!對不對!你一邊對我們裝可愛拼命賺鈔票,一邊背地里陪那些惡心的男人做愛!你根本就當我們是傻瓜!」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語調極其激動,白色的飛沫噴向空中,一副幻夢破滅的模樣。

絕望已經達到一定程度,隨著渾身發軟的無力感浮現出來的,是彌漫著黑色霧氣的憤怒情緒,智美小巧的鼻翼劇烈的張合著,她費力的用銬在脖子附近的手指撥開了臉頰上的長發,語調也變得高亢而激烈,「你們本來不就是傻瓜嗎!放著身邊的女孩子們不管,整天眼睛就知道盯著可愛的偶像露出來的大腿和乳溝,性幻想的對象從來都沒有實際過,連自慰都令人感到惡心!要不是為了賺錢,為了出名,誰喜歡整天對著你們這樣的男人笑著唱歌跳舞啊!還要穿你們喜歡的衣服,表現出你們喜歡的性格,不能談戀愛,不能和帥哥逛街。是,沒錯,我們是說了很多謊話,可你們想看的就是真實的我們嗎?你們本來就是在心里描繪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形象,當作夢想一樣供奉著,我們只不過是迎合你們這種無聊的意淫,替你們編織了夢想,這怎么了?你們不是也很開心嗎?認真計較的話,我們談不談戀愛,是不是處女,陪不陪男人上床,和你們有什么關系!你以為你這樣的男生,真的有機會和我們交往嗎!反正不過是讓你們有一個幻想的對象而已,一直裝傻不是很好很開心嗎?有些謊言,本來就是大家明明知道卻一直小心翼翼維持的,你非要揭破它,再表現出很憤怒的樣子,你不是傻瓜是什么!」

一口氣說完了這么長的一段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精神也因為扭曲的環境而過分緊綳,智美大口的喘著氣,憤怒消減的同時,也因為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而感到多少有些暢快。

上次一個同伴因為被爆出過往的情史而不得不公開賠罪的時候,她就很想在所有激烈的抗議者面前這樣大聲的喊出來。

「都說偶像是給fans帶來夢想的人,那么……你們就安心的活在夢想之中就好了啊,為什么……為什么非要那么在意夢想後面的真實呢?我……我也是普通的女孩子,我也需要有人關心,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以為……你以為我很想騙你們嗎……」一半演技,一半也觸動了心底長久的郁悶,智美低頭把眼睛埋入手中,沉悶的哭泣起來。

田村的胸口依然在劇烈的起伏著,不過眼中凶狠的光芒卻黯淡了不少,他盯著智美上下顫動的單薄雙肩,看了一會兒之後,沮喪的嘆了口氣,轉身拉開拉門走了出去。

智美抬起頭,用袖子擦干了眼淚,打量著周圍,試圖找到什么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可一想到明子竟然拿到了手槍,就不由得從心底一陣泄氣。

要想個什么辦法,把明子那里的手槍弄過來才行。智美苦惱的抱著下巴,手肘枕著膝蓋,明子現在的情緒和想法她完全捉摸不透,很明顯,明子已經不再是她印象中那個受到嘲諷也不以為意直爽熱心的好朋友。

一想到昨夜兩人還那樣赤身裸體的糾纏在一起,親吻撫摸著最羞恥的器官,結果今天就被冰冷的手銬襲擊,智美就感到後背泛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和無法抑制的惡心。

委屈並不是同性戀的自己做了那種事,結果還被這樣對待,對於一直相信付出和回報之間緊密關系的智美來說,無疑是個不小的打擊。

本以為在飯桌上可以試探一下明子的想法,不料智美一直等到自己的肚子開始發出咕嚕嚕的尷尬聲音,也沒聽到有人叫她吃飯。

明明烹飪的聲音都停下了啊……智美疑惑的站起來,走到拉門邊,費力的彎下腰,臉頰貼著粗糙的門扇,用手拉了一下。

卡登的聲音,宣告了門從外面被頂住的事實。

她有些氣憤的大聲喊道:「明子!你這是什么意思!想要活活餓死我嗎?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對我?我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或者無心傷害到你的話,你總要給我個機會讓我向你道歉吧?」

一想到現在z市已經扭曲到所有的人命都喪失了平時的價值,智美就不自覺的因為恐懼而放軟了後面的語氣,真的被明子殺死在這里,也不會像平時那樣有警察來懲罰,在這時候的z市,恐怕就算是議員的死,也只不過是浩瀚湖面上丟下一粒小石子那種程度的波瀾而已……

沒有人回答,明子和田村應該就在隔壁房間,卻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一樣。智美有些慌張的回到屋角,盡可能的把身體蜷縮起來,縮成了一團。這種時候,這樣沒有任何回應的靜默,反倒最讓人難以忍受。

智美本來就一直處於缺乏安全感的環境之中,此刻,一直壓抑在心底積蓄起來的濃厚無助感開始占據她的內心,飛快的蠶食著她殘存的勇氣和堅強。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用身體撞開那扇脆弱的拉門時,門外終於傳來了咔啦的聲音,似乎是拿掉了定在門外的棍子。

打開門,明子和田村兩人前後走了進來。明子的手上,端著一個盤子,盤子上冒著熱氣和誘人的香味。

唾液迅速的分泌,胃部感到一陣緊縮,智美盯著那個盤子,小心翼翼的問:「那……是給我的嗎?」

「當然。」明子點了點頭,把盤子放在她面前的榻榻米上。

盤子里是米飯混合著各種菜,被濃湯浸泡後攪拌成古怪的半流體,就像出自菜鳥手中的糟糕咖喱。即使聞起來還算美味,智美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心。

而更糟糕的是,這樣的一盤糊糊,卻並沒有任何餐具。筷子,勺子,哪怕是叉子,都沒有。

沒事,我還可以端起來喝,知道明子不會替她打開手銬,既然沒有帶餐具,擺明了是來刁難她看她的笑話的吧,壓下心里的氣憤,智美往前挪了挪,彎腰去端。

「誰允許你端起來了?」明子的腳架在了智美的下巴上,讓她的手還差一點夠不到眼前的盤子。

「那……那你要我怎么吃?」智美委屈的看著明子,露出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剛才的哭泣讓她的眼圈還有些紅腫,現在看起來格外可憐。

「你不是養過一只小貓,名字也叫明子嗎?」明子微笑著蹲了下來,捧著智美的臉頰,在她臉頰的淚痕上輕輕舔了一口,繼續說,「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一定懂我的意思。」

智美的身體顫抖起來,田村就在一邊站著,用依然略帶憤恨的眼神盯著她看,她擠出一個微笑,聲音因為緊張而變的干澀,「我……我突然覺得,我也沒那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