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不見的對手(1 / 2)

「太陽快落山了嗎?」秀怡在身後喃喃地說,一只手懶懶地搭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劃著他的皮膚。

「快了!」鄭昆轉回頭來,輕輕按著她的手掌,朝牆上的掛鍾努了努嘴,「六點半,再過半小時就全落下去了呢!」他說。

鄭昆拿開女人的手,從床上蹭下來,揀起散落在地板上的睡衣披在身上,赤著腳走到落地窗跟前,「赤啦啦」地將窗簾全拉開來,霎時間耀眼的夕陽的光輝流瀉進來,地板上和床面上都鋪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顏色。從寬大的落地窗往外望去,只見夕陽如燒紅的大鐵餅一樣恰好落在在對岸的丘陵上,寬闊的海平面被染得一片通紅,真如白樂天的詩里所描繪的那樣「半江瑟瑟半江紅」了。

「正好趕上落日下山,你也過來看看吶!」鄭昆回頭朝床上的女人招了招手,海面上騰起得霧靄遮擋了視線,讓熾熱的火球顯得比往日還要大很多,當太陽一吻到山丘的頂部,便迅速收縮著變了形狀,變成了一團醬紅色的光團,看上去就像凝固著的血塊。

「我在床上也能看……」秀怡怯怯地說,扯過被單來裹住了光赤赤的胴體,眯著眼睛朝落地窗這邊看,「真的好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美的夕陽啊!」

她由衷地贊嘆著,沸騰的身子早已像這落日一樣逐漸失去了激情。

遠山正一點點地吞噬著太陽,太陽的光明也一點點黯淡下去,終於不可挽回地沒入了山的那邊,山頭上濺起得的火焰變幻了胭脂色的雲霞,迫不及待地彌漫了大半個天空,短暫的綻放過後,大海立一片黢黑,天幕也變得深邃難測,稀稀落落的星星便在上面探頭探腦地朝著眾生頑皮地眨巴著眼睛——黑夜已然來到,都市的霓虹燈光沿著遠處的海岸線一溜兒排開,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鄭昆重新將窗簾拉上,女人在身後打開了床頭燈,他赤著腳走回來挨著她躺下,把手鑽到被單里去撫摸她平滑如緞的小腹。

秀怡也不躲閃,反而掀起被單來籠住男人,將暖呼呼的身子貼了過來,一手抓向男人的肉棒,一邊淡淡地說:「天黑了呀!」

「是啊!天黑了!」鄭昆隨口答道,女人的側臉上分明有著一層郁悒的神色,昨晚和秀怡來住進這家賓館,今兒再住上一夜的話,她就是連續兩晚在外過夜了,難道她在想家?在想她的丈夫?或者她實在擔心?

鄭昆心里一沉,手上便停止了撫摸,不由得嫉妒起那個秀怡的丈夫來。他從來沒見過秀怡的丈夫,秀怡也很少提起,只是有一次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句:「他是個老實人,我沒想過傷害他!」,此外便沒有提供更多的信息了。不過他從任道鵬的口中打聽到,秀怡的丈夫是c市醫科大學的副教授,年紀要比比秀怡大七八歲,這樣算下來的話,大概也該有四十歲了吧?「是個身材頎長、嚴謹帥氣的家伙!」任道鵬當時半開玩笑半是挑釁地告訴他,要是他說的是真的話,秀怡的丈夫就太優秀了,可是……可是秀怡怎么會和他這種失意的男人搞在一起?這說不通啊!這種事情又不好親自問秀怡,即便是問了,怕也問不出什么來的,何況,秀怡既然能出來,想必也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備的,現在女人都在他的懷抱里了,就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義呢?——此時此刻,對鄭昆而言,享受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兩人都要暫時忘記各自的家庭,全心全意地享受這美好的時光。

這一氣胡思亂想,一時搞得鄭昆興味索然,便將手從女人的肚皮上抽了回來,「咱們該起床去吃飯了!肚子好餓……」他在女人耳邊柔聲說,白天兩人一直躺在床上,中午才叫了一頓晚飯在房間里吃。

「你把燈打開吧!」秀怡不情願地張開眼來,鄭昆便伸手到床邊「嗒」地一下按下了開關,秀怡便用被單遮掩著前胸翻下床來,佝僂著腰身,撅著個肥肥白白的肉臀在床下散落的內衣,「唉,這節奏,搞得我都快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羅!」

她一邊說一邊抱起雜亂的衣服朝洗手間奔了過去。

鄭昆出神地盯著洗手間關上的門縫里射出來的燈光,聽著「嘩嘩」的流水聲,要不是全身酸痛難忍,他真想沖進去和她一塊洗個淋浴,說不定還可以將她按在潔白的瓷缸邊上狠狠地操上一回。他對自己有這樣粗暴的沖動感到十分驚訝,便使勁地眨了眨眼頭將它們從腦海里驅趕了出去,起身到外間的冰箱里拿了瓶冰凍過的啤酒,也不用杯子,自顧自地就著瓶口喝起來。

一瓶酒喝光,秀怡已經沖完澡出來了,她早在洗手間里換上了白色的連衣裙,用白色的發帶把黝黑的頭發攏在後邊,「好不好看,這是剛買的新裙子!」她像個小女孩似的在男人面前轉了轉身子,宛若童話里的白雪公主那般清麗脫俗。

「好看!真是太美了……」鄭昆痴痴地望著女人,姣好的身子在半透明的衣衫里若隱若現,別有一番朦朧的韻味,她抿著嘴在床前的地板上轉了幾圈,裙子的下擺飄起又落下,宛若一只美麗的蝴蝶扇動著輕盈的白色翅膀在翩翩起舞,「好了,不要把頭轉暈了,我們去哪兒吃飯呢?」他揚了揚手示意女人停下來,昨天下午在海上劃船回來,兩人是在賓館二樓的靠海餐廳吃的晚餐。

「你沒有預約賓館的餐廳嗎?」秀怡問道,鄭昆搖了搖頭,她便笑著說:「折騰了一整天,真是太累了,不想去外面吃,昨晚經理不是說有新打撈的鮑魚進來?叫他們做一盤清蒸的,一盤黃燜的,我喜歡吃新鮮的鮑魚!」

「嗨!你看我這記性,還在為吃的事費神呢!」鄭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說,「那就……還去那兒吧!」他說,按理新鮮的鮑魚要做成生魚片生吃才有味道,不過想想還是隨女人的意思好了,便拿過床頭的電話撥起號碼來,預約好座位之後,便起身穿上衣服和秀怡一起下到二層的餐廳去了。

今天是周末,來住賓館的比平日要多,兩人跟著餐廳經理,一路來到事先預定好的座位上坐下,這是靠窗的位置,兩人面對面地坐著,不約而同地朝窗戶外看去。昨天中午也是這個位置,從這里能觀賞到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景,可是現在夜色像塊大幕布一樣地籠遭著天地萬物,借著賓館的燈光只能隱約地看見只有靠窗的那棵巨大的榆樹的輪廓,像一朵巨大的黑色傘一矗立著,在海風的吹拂下翻動著密集的葉片。

「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見了……」秀怡嘀咕著,黑暗讓窗戶成了一片鏡子,將他們映照在里面,也將餐廳里的其他客人和樹枝狀的水晶吊燈映照在了里面,仿佛在窗戶的另一邊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餐廳似的。

從進入餐廳開始,鄭昆便有些心神不定,他將頭低著跟在侍應生的後面,一直到座位上才敢抬起頭來,此刻他正盯著窗戶上映照出的餐廳,在那不太明晰的影像里看看有沒有什么熟人——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還是有些心虛:如果是在市中心的某家飯店里,那還好說在,遇見熟人可以說是工作的需要,或者直接說是一般的朋友會晤也行,都可以搪塞過去,可是這兒遠離市中心,又是在晚上單獨和一位女性在賓館的餐廳里吃飯,再那樣說的話會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猜測。

即便是降職這種決定人生方向的大事件,也沒能讓鄭昆如此地擔心過,堅強與軟弱就像兩個勢不兩立的敵人在內心里激烈地搏斗著。最後,他聳了聳肩給自己打氣:要是真碰見熟人的話,就說自己是來辦正事,順便和熟識的好朋友吃個飯而已。這樣一想,心里果然安定了許多,他用眼角瞟了瞟秀怡,看見她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看著進進出出的客人,秀美的臉上自有一種意料之外的自信與沉著。

沒過多久,侍應生便端來了兩大盤做好的清蒸鮑魚和黃燜鮑魚,外加一盤更大的水果拼盤,放好碗筷之後又禮貌地詢問他們要喝些什么,鄭昆便點了瓶紅酒,侍應生很快便拿來了一瓶紅酒開了瓶。

鄭昆呷了一小口酒,突然想起秀怡就是在h鎮長大的,她娘家是紅木家具的銷售商,這一帶肯定有很多熟人,一時惴惴不安起來,便問道:「這兒離h鎮好近……還有什么認識的人嗎?」

秀怡正專注於品嘗美味的鮑魚,一臉天真爛漫的模樣,連頭都不抬一下,輕描淡寫地回答道:「這都好多年了,就是有熟人,見了面怕也認不得了啊!」從住進這家賓館,秀怡至始至終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怯懦的姿態。

鄭昆怔了一下,想想也是,又問:「過了今晚,我們就有兩個晚上沒有回家了,剛才看落日的時候,我發現你好像……好像有點想家呢?」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當時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