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遲來的奏折(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066 字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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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江總督曾國藩,奏報江寧克復的折子,在同治二年五月初九這一天,送到了京城。

「給王爺道喜!」軍機大臣的值蘆之內,曹毓英對春風滿面的恭王說道。

也確實值得道喜。雖然各地還有不少太平軍在活動,但偽都既克,則余眾不難盪平,收全功的日子,不遠了。

曹毓英的道喜,還有另一層意思在內,那就是恭維議政王,自肅順倒台之後,沒有理會朝中的一些雜音,仍然堅持倚賴重用曾國藩,才致有今日之功。

「大家同喜!」恭王的心情好極了,笑呵呵地跟幾位軍機大臣抱拳同賀。畢竟這是開國以來,最大的一場征伐,比起聖祖康熙皇帝的平定三藩,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在自己手里戡平大亂,庶幾可以留名於青史矣。

這是有據為證的,軍機大臣們早就做過功夫。三藩之亂,蹂躪止十二省,大小城池淪陷的,也只不過是三百余座。而粵匪之亂,兵禍蔓延十六省,淪陷的城池達到六百余座之多,其中的艱難,可見一斑。

不過這個說法,亦多少是在替朝廷粉飾——正是因為八旗無用,綠營**,文宗咸豐皇帝指揮失措,才導致了這樣一個後果,讓這場亂子鬧得這么大。否則於洪楊變起之初,便加敕平,豈有後來這十年之亂?

這一層,自然是略過不提,很快兩宮就來叫起了。軍機大臣們由恭王帶領,到了養心殿,魚貫而入。人人手執一柄玉如意。恭恭敬敬地依次擺在御案之上。

國家有大喜之事時。臣子敬獻如意,是表示替君上賀喜的意思——萬事如意,好兆頭。這樣的敬意,兩宮太後自然受落,滿面笑容的說了一番話,表示這都是軍機諸公宵衣旰食,調度有方的結果。

「唉,真不容易。」慈安太後忽有所感。眼圈潮潮的,「多少年了,到底得了個囫圇圓滿。」

又是囫圇,又是圓滿,真是十全十美。慈禧自然也是喜不自勝,不過她的心里,卻隱隱覺得還有那么一點兒缺憾,因為還有一個人的名字,在折子里不曾看到。

「曾國荃打得極好,這是一定的。」她裝作不在意的說道。「不知別的軍隊,又打得怎么樣。」

仿若無意的一句話。倒把慈安太後提醒了,笑著問道:「對了,怎么沒見關卓凡的名字啊?他的旗營,到江寧也有日子了,不知道這一回破城,有沒有功勞。」

「自然有功勞!」恭王大聲說道,「他的軒軍到了江寧,這就是功勞。」

這是朝野上下,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江寧左近,就只有這么一個旗下的大將,怎么能說沒有功勞?有沒有參與破城,那都不要緊了,更何況——

「軒軍的水師,以巨炮轟擊江寧,殺傷甚多,威震敵膽,這是原來就說過的事情。」恭王說完,又再加一句:「不下於首登之功。「

這又是有意把旗人往上捧一捧了。破城之功,首登最重,曾國藩的折子里,列明了「先登九將」,以朱洪章為第一。現在恭王這一說,等於變成了先登十將,想一想關藩司長袖大袍,翎頂輝煌,從倒口里拼命往城上攀爬的模樣,那是什么光景兒?

兩宮太後都笑了。說軒軍不下首登之功,倒不是說關卓凡功止於此,而是說這一份功勞,可以加在他以往的功勞之上,一起來論功行賞。

大亂勘平,自然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只是曾國藩的這個折子,到底只是一個第一時間來「報信」的折子,寫得甚為簡略,要想論功,還得看他後續的那份正式的折子,里面才會有最詳盡的敘述。

「曾國藩的折子,是從安慶發的,他也只是得了信,先給皇上和兩位太後報個喜。」恭王分析道,「折子里,只說了破外城的情形和洪秀全服毒自盡,旁的事,得等他趕到江寧,實地看過了才作數。」

「話是這么說,不過我總覺得他這個折子,寫得含含糊糊的,」理路最清晰的慈禧太後,對折子里的一些內容,有著疑惑,「總是有點兒……有點兒……」

她想拿一個成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可是這個詞仿佛就在她嘴邊飄著,偏偏捉不住。

「啟稟太後,是『語焉不詳』。」寶鋆恭恭敬敬地提醒了一句。然而這句話,說完就後悔了——萬一傳了出去,豈不是等於自己在說曾國藩「語焉不詳」?

「對了!就是語焉不詳。」慈禧沒有想這么多,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洪秀全是死了,可他那個兒子沒有切實的下落,只說是『或雲焚於火中』。李秀成呢,也還沒找見屍首,只說是『或雲死於亂軍之中』。這左一個『或雲』,右一個『或雲』,都把人繞暈了,沒有個准話兒,真是讓人著急。」

恭王等都深以她的話為然,只是大喜的日子,不能象她說得那么直白就是了。洪秀全一死,那個偽幼主洪福瑱,就變成天字第一號欽犯,是無論如何也要有個下落的。從前的那些「朱三太子」、「朱五太子」之流的人物,讓幾代朝廷都吃夠了苦頭,如果現在留下隱患,以後又弄出個「洪三太子」來,怎么得了?

不過在君臣的心里都知道,說到底,洪福瑱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一時折騰不起什么浪來,真正的心頭大患,只有一人,那就是李秀成!如果竟然被他逃了出去,只手招攬大江南北的數十萬長毛殘余,再豎大旗,又或者竟然跟捻子合流,那局勢重新翻覆,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為有了這一層擔憂,所以就不免把方才那樣喜慶的氣氛,給沖淡了一點。而另一個絕大的事情。則更是無人願意提起。

這一件大事。是江寧的善後。曾經富庶的金陵地區。久經戰火蹂躪,這一次攻城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斗,軍隊雲集,想必地方上早已被打得稀爛。現在戰事已畢,要花在善後上的銀子,不是小數。

誰都知道,戶部沒有錢,就算千辛萬苦擠一點出來。也是極有限的。而江蘇的厘金和上海的關銀,養出來一支軒軍,一支淮軍,已經是邀天之幸的事情,不能指望太多了,更何況江蘇藩台上,每個月還給曾國藩解六萬銀子的軍餉。

對於這個難題,恭王和軍機上本來並不撓頭,因為有一個既定的辦法,那就是拿江寧城內。長毛所聚斂的銀子,來用在地方的善後上。長毛在江寧經營多年。被圍之後財貨又運不出去,可以相見必是一筆巨數,足敷使用。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美好的願望,又被曾國藩的折子中的一句話,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