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東暖閣,慈安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宮里的人們是最敏感的,宮女太監都預感到暴風雨即將來臨,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養心殿里,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見。
回到西暖閣,坐了下來,慈安哽咽說道:「老六……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慈禧咬著牙,說道:「他就是個肅順!」
慈安渾身一顫。
慈禧緩緩說道:「咱們『禮』完了,該『兵』了。」
她喊了一聲:「小安子!」
安德海早就在門外「伺候」著了,應了一聲「奴才在」,打簾進屋。
慈禧問道:「外面都有誰在當值?」
這是問領侍衛內大臣和御前大臣,加上「內廷行走」,都由宗室王公充任。
安德海答道:「回太後,八爺和六額駙在。」
八爺是鍾郡王奕詒,六額駙是景壽,這一少一老兩個都是沒有用的,只好拿來做人肉布景板。
慈禧又問:「內閣現在誰在?」
安德海答道:「回主子,武英殿大學士朱鳳標、協辦大學士瑞常、內閣學士桑春榮、殷兆鏞在。」
說明一下,「內閣學士」和「殿閣大學士」、「協辦大學士」是不一樣的,「內閣學士」是從二品,算是後兩者的助手。
安德海如此「門兒清」,慈禧頗為滿意,她略略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朱風標和瑞常兩個的銜頭夠了,其他的,拉來做陪襯也是合用的,只是人數還稍嫌少了一點。
慈禧朗聲說道:「聽清楚了,傳旨:著奕詒、景壽、朱鳳標、瑞常、桑春榮、殷兆鏞覲見。另外,看看朝房里六部的堂官、侍郎都有誰在?一並覲見!」
安德海飛也似的去了,沒過多久,以上六人,以及在朝房里邊的戶部侍郎吳廷棟、刑部侍郎王發桂,一共八人,通通趕到了養心殿東暖閣。
兩宮皇太後升上御座,聖母皇太後開口了:「朱鳳標!」
「臣在!」朱鳳標出班,重新跪下。
慈禧溫言道:「你年紀大了,站著回話。」
「謝皇太後恩典。」
朱鳳標站起身來,一抬頭,見到聖母皇太後神情嚴重,母後皇太後的眼睛更是紅紅的,竟似剛剛哭過一般,心里不由怦怦亂跳。
前不久,因為駱秉章、賈楨接連出缺,短短幾日,朱風標由吏部尚書而協辦大學士,由協辦大學士而殿閣大學士,官運像放了風箏一般,扶搖直上。同僚們私下底都說,朱某的官運之好,「大清開國以來未之有也」。
朱鳳標本來就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這下子更加戒慎戒懼,戰戰兢兢。
兩宮和恭王剛剛發生的沖突,風聲已經隱隱透了出來。看眼前形勢,必然有一個天大的難題要扔給自己,自己如何才能吃得消?
心里正在打鼓,慈禧說道:「這里有個折子,你們先看一下。」
說是「看一下」,當然不能一個個輪著看,也不能湊在一起看,於是派了口齒最清爽的桑春榮負責宣讀,「咸使共聞」。
幾千字的折子,桑春榮足足讀了小半個時辰。
終於讀完了最後一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然後,不由自主地抹了一把汗。
大冷的天兒,外面雪花飄飄。養心殿里邊地方大,雖然生了火,其實也沒暖和到哪里去,但是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聽得汗流浹背。
慈禧開口了:「你們都聽清楚了?」
這是必須回答的,下面一片聲的「是」。
慈禧冷笑道:「還有一件怪事,你們大概還不曉得。」於是講了方才恭王聽到蔡壽祺參他、反要拿辦蔡壽祺的事情。
講完了,慈禧高聲說道:「你們說,這還像是一個臣子嗎?這不是又走到肅順的路子上了嗎?肅順就算無禮,也沒放肆到這個份兒上!這算什么?董卓嗎?」
天,連董卓都比出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