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啜了口茶,說道:「有一件事,滌翁必是知曉的。本來,去年年頭的時候,就該向英國派駐公使的。這個位子,虛懸至今,已是整整一年了……」
曾國藩和趙烈文兩個,都是心中一動,面上神色不變,卻都豎起了耳朵。
「英國人前前後後,催了咱們好幾次,到了後來,大約都有點誤會了,以為朝廷沒有什么誠意。」關卓凡微微苦笑,搖了搖頭,「可是,我實在是為難!」
「滌翁曉得,這駐英公使,同駐美公使、駐日公使不大一樣,不是只管英國一家的事兒的,整個歐洲,暫時都要他管起來,肩上的擔子很重,所托非得人不可!因此,我也就不敢不慎重了。」
「第一,駐英公使要通洋務——這不消說了;第二,最好也通英文。當然,言語不通,有通譯服其勞,各國駐華公使,也未必都通中文。可是,滌翁曉得,咱們的情形,和西洋諸國,畢竟不大一樣,駐外公使,還是以通曉駐在國語言為最佳。」
曾國藩點了點頭:「貝勒說的是,駐外公使不通洋文,有時候,難免受人蒙蔽。」
「滌翁明鑒!」
頓了一頓,關卓凡說道:「第三,要有足夠的資歷。」
說到這兒,關卓凡用手指在案幾上輕輕一點,加重了語氣:「這個資歷,還不僅僅是履歷好看。歐洲國家,極重爵銜出身,有職無爵,既不免受人輕視,英國人也會覺得,咱們不夠重視他們。」
「是。」
關卓凡嘆了口氣,說道:「這三個條件加在一起,滌翁倒替我想一想,滿朝朱紫,哪位是合適的人選?」
曾國藩默謀片刻,還真是一時計窮,微微一笑,說道:「這……也不怪貝勒為難。」
心下奇怪:方才你說要我幫忙,這個事兒,我能幫你什么忙呢?
關卓凡微笑說道:「不過,再為難也是昨兒的事兒了。今兒見到滌翁,我的難題便迎刃而解了——滌翁,這駐英公使的人選,我已有了。」
曾國藩「哦」了一聲,隨即沉默下來,並沒接關卓凡的話頭。
駐英公使的人選,非直隸總督職權范圍之內的事,關卓凡這句話,既沒有直接問他什么,他是恪守「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人,也就不主動詢問。
心里面還是奇怪:關我什么事兒呢?
旁邊的趙烈文,已經猜到了兩三分,他的「養氣」功夫,可比不了曾國藩,臉上已是微微動容。
關卓凡慢吞吞地說道:「這一位,也是姓曾的。」
曾國藩露出訝異的神色,他不能不說話了:「請貝勒明示。」
「曾劼剛。」
曾國藩的吊梢眉吊得更斜了,眉心攢在了一起,嘴巴微微張了開來。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莫說關卓凡,就是趙烈文也從來沒有見過。
過了好一會兒,曾國藩醒過神來,說道:「貝勒說……」
轉念一想,這是何等大事,關貝勒豈能拿來說笑?一念及此,硬生生地將「笑了」兩個字咽了下去,動作狠了點兒,岔了氣,不由猛烈咳嗽了幾聲。
平靜下來之後,曾國藩又透了口氣,這才擺擺手說道:「他如何當得?貝勒,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關卓凡凝視著曾國藩,不說話。
曾國藩被他看得心里邊有點兒發毛了,關卓凡才開口,聲音平靜:「滌翁,你有私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