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不算快,可是非常執拗,不止一次。慈安試圖將它扭向別的方向,但是。她做不到——好像,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這個念頭,將它從迷霧中推出來,一直推到慈安的眼前,叫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這,是怎么回事兒呢?
也許,類似的念頭,她早就有了,只是深埋心底,深到連她自己也沒有明確地意識到這個念頭的存在。
或者,偶爾思及,立即驅開,同時自斥荒唐。
總之,無論如何,不曾、也不肯正面面對之。
現在,終於躲不開了。
問題是,慈安怎么會有這種「類似的念頭」呢?
女人的……第六感?
嗯,不能排除這個因素,不過,更重要的原因在下面:
慈安、慈禧、關卓凡,三人之間,形成一個三角關系。這是一個等腰三角形——一個倒置過來的等腰三角形:慈安、慈禧,是上面的兩個點;關卓凡,是下面的那個點,關卓凡到慈安的距離、關卓凡到慈禧的距離,應該是相等的。
理論上來說,這個等腰三角形,應該是一個非常穩定的結構。可是,從一開始,關卓凡這個點,到慈安和慈禧的那兩個點,距離就不是完全對等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關卓凡和慈禧的關系愈來愈緊密,兩點之間,距離愈來愈短;關卓凡和慈安的關系,並沒有因此而疏遠,可是,相形之下,「關點」到「安點」的距離,較之「關點」到「禧點」的距離,卻是愈來愈長了。
不能說這個等腰三角形愈來愈不穩定了,可是,這種相對距離上的顯著變化,當事人不可能一無所感。
慈禧和關卓凡兩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其中,慈禧還非常樂意這種變化的發生,並一直在用各種手段,努力催化和推動著這種變化的發生。
慈安呢?
慈安忠厚老實,人也不算聰明,但是,她絕不是傻子,更不是木頭,正常女人該有的直覺,她都有。更何況,母儀天下、垂簾聽政,深宮傾軋的錘煉、最高權力的浸潤,在某些事情上,她的感覺,只會比普通女人更加敏銳。
別的不說,就說「太後出巡」這件事兒,天津、頤和園,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西邊兒」的差使,就沒有「東邊兒」的啥事兒,不論母後皇太後每次不能成行的原因是什么,總是……不對勁兒啊!
還有,太後臨幸關某人的家,前前後後好幾次了,也都是「西邊兒」一個人的事兒。
這些個吊詭的情形,外邊兒的人都嚼爛了,慈安難道一無所感?
事實上,就像現代社會流傳的各種亦真亦假的政治緋聞一樣,聖母皇太後和軒親王的「特殊關系」,在當時北京的市井闤闠中,幾乎是被人半公開地談論的。對於這種口口相傳的「地攤文學」,並不會有官府進行干涉,因為沒有哪個當官的燒壞了腦子,去做這種吃不著羊肉惹一身羊騷的事兒——事情搬到台面上,聖母皇太後和軒親王,絕不會認為你忠心、能干,相反,第一個想宰了你的,就是他們二位。
這種「民間口頭文學」,母後皇太後也常常被扯了進去,弄成了「三人行」,個中荒唐香艷之處,就算擺進《綉榻野史》,大約也沒有什么違和感的。
官場、士林,不同民間,類似的話題,自然是禁忌,可彼此真正走得近的,也並不真正回避這種話題,只是談論的方式,比較隱晦罷了,譬如,本書中提到過的恭王和寶鋆、曾國藩和趙烈文。
嗯,所以,慈安姐姐就算感覺到了什么,也不過是後知後覺,不能算是多么出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