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典故,《治平寶鑒》里,卻是沒有講過。
「鉤弋夫人是前漢昭帝的生母,武帝立昭帝為太子,憂母壯子幼,乃殺鉤弋夫人於雲陽宮。」
慈安的腦袋瓜轉得慢,愣了一愣。才想明白關卓凡的話中含義,臉上立即出現了驚恐的神情:「你是說——」
「有人向先帝進言。殺懿貴妃。」
殺懿貴妃?
驚恐扭曲了慈安美好的面孔,瞳孔都不自禁的放大了。渾身上下,起了一層細細的寒栗。
她不可抑制的哆嗦起來。
「先帝……怎么……說?」
「先帝答應了。」
淡淡五個字,猶如五聲驚雷,慈安的身子,晃了一晃,原本紅雲滿面的臉龐已變得慘白。
她扶住榻上的小幾,喘了幾口氣,才顫聲說道:「她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確……實么?」
「安德海私下底向服侍先帝的秦媚媚打聽來的,他們兩個太監,不可能曉得『鉤弋夫人』的典故,因此,不可能說謊。安德海轉秦媚媚的話,還把『鉤弋夫人』說成了『高衣夫人』。」
呆了半響,再一次,慈安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他……怎么能這樣?她性子再倔,也沒有犯過什么大的過失啊,更何況,她給他,生了兒子,唯一的兒子……這,可是有大功於社稷的啊。」
有功於社稷——嘿嘿,這個話,和那位「先帝」說的,倒是一模一樣嘛。
拭了拭眼淚,慈安說道:「這個進讒的人,就是肅順了?」
「太後聖明。」
「那後來……」
「後來,御體見好了,這個事情,自然就暫時擱了下來。這些是五月份的事兒,六月,天崩地坼,事發突然,當時的情形,就還想行鉤弋夫人之事,也來不及了,或者說,也沒有…氣力了。」
「沒有氣力了」,是對文宗當時境況的非常准確的評價,不僅指他體力不支,也指他性格軟弱、猶疑,彌留之際,拿出決心和精神,去行「鉤弋夫人」之事,確實力所不逮了。
慈安不由得點了點頭。
「懿貴妃說,」關卓凡繼續說道,「她死不足惜,可是,她死了,皇後和大阿哥,就是地地道道的孤兒寡婦了!皇後為人,最是忠厚,到時候,還不是被人擺弄於股掌之上?時候長了,有的人,一定會生出悖逆之心!那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她不能死,她得留下來幫皇後!」
關卓凡「轉述」的慈禧的話,活靈活現,慈安全然不虞和「原版」有什么出入,她不曉得該說什么,只能長長地嘆口氣:「唉!——」
「臣當時,血涌上了頭,說:『臣的馬隊,就在左近,若肅順膽敢對懿貴妃無禮,臣殺肅順;若軍機全班膽敢黨附作亂,臣殺軍機全班!』」
這幾句話,倒是不折不扣的「原版」,不過,彼時的懿貴妃聽在耳中,和目下的母後皇太後聽在耳中,含義自然大不相同。
慈安的血,也涌上了頭:這個男人,真正是忠心耿耿,真正是……男人!
「不過,話是這么說,臣心里,還是有些不解的,懿貴妃所托,是何等樣大事?臣並不識得懿貴妃,她怎么敢以……生死性命相托?難道不怕臣轉頭就去出首么?總不成,就憑臣救過照祥?那次打馬賊,多少算是湊巧啊。」
慈安一怔,心想:這個話,我也正想問呢。
「這個話,臣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問了出來。懿貴妃猶豫了好一會兒,說,『那天一片雲『傳戲』,你定定地望著我,頭也不轉,我就曉得,你對我……』」
什么?
「臣這才明白,一片雲『傳戲』,臣目睹慈顏,目眩神搖,就在彼時,懿貴妃剛好向臣的方向偏轉過頭,臣騎在馬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臣,當時,臣神魂顛倒,並不曉得她看到了臣,也就根本沒有扭頭回避,於是,懿貴妃便以為……」
*
(一更奉上,二更下午五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