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瑛轉向文祥,低聲說道:「博公,咱們也出去看一看吧——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從旁邊兒勸解、勸解。」
說著,又看向許庚身和郭嵩燾。
幾人一聽有理,文祥說了聲「好」,第一個站起身來。
大伙兒一看,既然文博川、曹琢如、許星叔、郭筠仙——大軍機們都出去了,我們也就不必端著了——百年不遇的奇事,誰不要看?
再者說了,到外頭活動活動筋骨,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求之不得呢——就是淋點兒雨,也比坐在這兒發悶舒服啊!
於是,一個又一個,起身離座,魚貫而出。
軍機章京和侍衛,趕忙抱了十幾柄油傘過來,分發給諸位親貴大臣。
大伙兒出了門,只見恭王福晉站在隆宗門內台階下、軍機章京直廬前的空地上,風雨之中,裙袂飛揚,猶如一枝孤零零的芙蕖,在風雨中飄搖,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卷了去。一時風緊,衣衫被風裹緊到身子上,身段兒線條兒都出來了。
關卓凡和伯彥訥謨詁兩個,在恭王福晉面前,扎煞著手,是遇上了什么難題、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雖然風緊,但雨還沒有下大,恭王福晉的話依舊聽得清清楚楚:「……軍機處的侍衛直房,也是軍機處,我不能進!」
關卓凡無可奈何,搓著手說道:「好,那么,請六嫂移玉隆宗門門道,那里,好歹能避一避雨!」
「不必了,就幾句話,說了,我就去了!」
「好,好,就請六嫂吩咐——」
未等「六嫂吩咐」,關卓凡轉頭向軍機直廬方向大聲說道:「孚郡王,你過來,替福晉掌傘!」
本來,男女授受不親,替恭王福晉「掌傘「的,應該是個宮女或者太監才好。可是,目下這個地方,未入內廷,沒有宮女可以抓差,太監也得到養心殿或者乾清宮去找,緩不濟急。孚王年紀尚淺,和恭王福晉,彼此又是至親,相對來說,較之軍機章京和侍衛之類的人物,忌諱總要少一些。
孚王趕緊奔了過來,替恭王福晉撐起傘來。
關卓凡和伯彥訥謨詁兩個,就在風雨中干站著,一眾親貴大臣,包括曹毓瑛在內,都不曉得,該不該派人上去,替他們兩個撐傘?
「逸軒,」恭王福晉的聲音,似乎微微發顫,「你說,你那兩個侄子——載澄、載瀅,對你怎么樣?」
關卓凡微微愕然:「六嫂,你的話,我不大明白……
「兩個孩子見了你,」恭王福晉說道,「一口一個『三叔』,既親熱、又恭敬,那個小的,更加是扭股兒糖般往你身上靠……」
「那個小的」,您說的是載瀅?「扭股兒糖」?呃,俺去您家,加起來也沒有幾次,若真有這個事兒,俺自個兒怎么不記得啊?
不過,六嫂的話,自然是不能駁的——「六嫂」神馬的也罷了,關鍵是,這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丈母娘啊。
「是,是!」關卓凡一疊聲的說道。
「逸軒,你不曉得,」恭王福晉說道,「整個大清國,放眼望去,載澄頂頂佩服的,就是你!逸軒,你這兩個侄子,從來沒有對你不起,你……可不能害他們!」
害他們?
「六嫂,」關卓凡說道,「這話從何說起?絕不能有這種事兒的!呃,我哪里做的不對,六嫂盡管責備、盡管訓斥!可是,你的話,我還是不大明白啊……」
「今兒個,」恭王福晉說道,「我們家六爺,進宮之前,跟我說,如果皇上——大行皇帝龍馭上賓了,接下來,大約就要議立嗣皇帝了——」
頓了一頓,「他說,會議之上,如果有人提議立載澄或是載瀅的,不管是誰說這個話,也不管提的是載澄還是載瀅,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一條繩子——有人提載澄,就勒死了載澄!有人提載瀅,就勒死了載瀅!」
什么?!
所有的人,「刷」的一下,都看向了恭王,就在這時,一道電光劃過,所有的人,包括恭王在內,閃電映照之下,都是面色慘白。
接著,一聲霹靂炸響,所有的人,都是渾身一震。
「……六爺說,」恭王福晉的聲音,高亢而顫抖,「事後,他自去宗人府領罪,『大不敬』也好,『謀弒』也好,不管他了!」
又是一聲霹靂,人們心旌搖曳,連腳底都隱隱發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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