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非禮(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70 字 2022-07-12

「某人和某人?哈哈哈!」

……

各種荒唐,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市井闤闠,對恭王福晉「闖宮」的濃厚興趣,壓倒了小皇帝駕崩帶來的震撼,不過,朝野士林最關注的,卻是「議立嗣皇帝」的無果而終。

每一個衙門,都在明里、暗里地議論著這件事情。

翰林院也不例外。

今天是十天一次的教習庶吉士的日子,如果沒有昨天一系列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今天的翰林院內,本該充滿了濃厚的「學術氛圍」。

「朝考」之後,狀元授翰林院編修,榜眼、探花授翰林院檢討,這三甲之外,進士中的優秀者,「選館」入翰林院學習,謂之「庶吉士」,大約就是「准翰林」或是「實習翰林」的意思,為期三年。

三年之後「散館」,「留館」在翰林院的,就成為正式的翰林。不過,分發到其他衙門或者外省的,因為有了「庶吉士」這層光環,也被視為翰林出身。不然,就只能說是進士出身,不能說是翰出身了。

這三年中,翰林院選翰林中之學識優長者充任庶吉士的小教習,不過,庶吉士中,卧虎藏龍,「學識優長者」資格雖深,並不敢自居庶吉士之師,所謂「教習」,其實是以研討為主,具體形式,由一位「學識優長者」和四、五位庶吉士一起,組成一個個的「學習小組」,這位資深翰林,就是「學習小組」的「小組長」,主要工作,是擬定題目、主持研討。

翰林院侍講程彝就奉派了「小教習」的差使。做庶吉士的小教習,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可是,這個差使不好當!有的庶吉士,新入翰林,銳氣正盛,辨詰犀利,小教習若不小心,很容易在他們面前出丑露乖的,程彝的這一組里,就有這樣的人物。因此,程彝打定主意,我呢,少說、多聽,你們幾個人,自個兒去吵個夠吧。

今天的題目,程彝擬的是,「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這是《禮記》中的一句話。

幾個庶吉士中,第一個發言的,就是程彝心目中的「這樣的人物」——目下言路上風頭正勁的寶廷。

「六舟前輩擬的這個題目,」寶廷朗聲說道,「因時而發,好!」

「六舟」是程彝的號。

被寶廷這么開門見山的稱贊,程彝做了這么久的「小教習」,還是第一次,他雖然是「前輩」,也不由隱隱然有「榮於華袞」之感。不過,「因時而發」?因什么「時」?俺自己倒是沒有想過,難得你寶竹坡看了出來呀。

另一位庶吉士,叫做方家祥的,捻著幾根疏疏落落的胡子,搖頭晃腦的說道:「竹坡所言甚是!想那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諸夷,一般的『能言』,可是,『不離飛鳥』、『不離禽獸』!至少,算不得衣冠中人!」

此言一出,其余幾人,包括程彝在內,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你這都是哪年哪月的黃歷了?眼下講究洋務,咱們跟洋人,彼此來往,熱火朝天,你居然還不把人家當人看?你這番「高論」,要是叫「上頭」知道了,哼哼……

「嗐!」寶廷大聲說道,「蛻翁!你說到哪里去了!我說的『時』,不是你說的這個!真正是南轅北轍!」

在坐五人之中,方家祥的年紀最大,比程彝還大著一歲,但是,寶廷話中的「翁」,沒有任何尊敬之意——方家祥的號就是「蛻翁」,事實上,五個人之中,寶廷最看不起的,就是這個方家祥。

方家祥臉面微紅,囁嚅了一下,說道:「那,竹坡,你的意思是……」

「『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寶廷說道,「出於《禮記》之《曲禮》,各位且請想一想,這四句話前邊兒,都說了些什么?」

前邊兒?都說了些什么?

嗯,想一想。

一位叫做鮑湛霖的庶吉士,記心甚好,慢慢兒的背了出來: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

背到這兒,打住了。

大伙兒一起看著寶廷。

「『禮』之為『禮』,」寶廷說道,「為繩墨,為規矩,為魂魄,猶頭腦之於四肢,沒了一個『禮』字,不要說什么行差踏錯,那是連路也不會走了——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你都不曉得了!」

寶廷說的,自然是「正論」,其余四人,不由都微微頷首,不過,這個和「因時而發」的那個「時」字,又有什么關系呢?

「可是,」寶廷話鋒一轉,「聖人作禮,已逾千年,今日的世道,卻為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聖人也是人,不是神仙,千年之前,今時今日的局面,何能全在聖人逆料之中?若有未為之備之處,今日之你我,便無禮可循,便……寸步難行了!」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說法,從關卓凡的嘴里出來之後,已經多次出現在上諭和其他政府文告之中,已經算是這個時代的「流行語」了,寶廷說了出來,旁人並不覺得如何違和。

腦筋活泛的,已隱約明白,寶廷「因時而發」的「時」,指的是什么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