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自己的弟弟犯法了……」
聲音不高,但微微顫抖,聽得出來,她在努力抑制自己激越的情緒。
「……國家有制度,該怎么處分就怎么處分,就算是冤枉了他,也是合該他倒霉,我是不敢為他求情的……」
說到這兒,一聲冷笑,「我可比不了這位張太後!『母後皇太後』什么的,『聖母皇太後』什么的,不做也就不做了,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叫我向自己的胞侄下跪、磕頭,這樣的事兒,我,我……還真是做不出來!」
五位軍機大臣,此起彼伏,連連叩首。
「就是這么著……」慈安的聲音,變得十分干澀,「也沒有把她弟弟救下來,是吧?」
關卓凡低聲說道:「是……」
慈安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方才,我還在掏心窩子,說什么,『像前明世宗皇帝那樣,一定要認回自己的生身父母,倒是更合人倫的』,現在看來,這位世宗皇帝眼中的『人倫』,除了自己個兒的生身父母,竟是再沒有其他的人的位置了!」
大軍機們停止了叩首的動作,但是,沒有人敢說話。
慈安咬著細白的牙齒,「這樣的皇帝……」
軍機大臣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不過,母後皇太後終究忍住了,沒有把下邊兒的話說了出來。
母後皇太後說的是:「折子里說什么……『減殺喪儀』——又是怎么回事?」
「回母後皇太後,」關卓凡說道,「張太後為胞弟求情不果,一病不起。張鶴齡庾死獄中,噩耗傳來,張太後病體支離,經受不住,便……崩逝了。」
頓了一頓,「一俟張太後升遐,世宗便下旨,殺掉了張延陵。」
「上頭」傳來了輕輕的指節敲擊桌面的聲音。
「母後皇太後明鑒,」關卓凡輕聲說道,「這種情形下,張太後是不可能……風光大喪的。」
慈安「嗯」了一聲。
「還有,」關卓凡說道,「張太後的本謚是『孝康敬皇後』,後來改成了『孝成敬皇後』,嗯,那是前明崇禎十四年,或者,拿南明自個兒的說法,是『弘光元年』的事情。」
「南明?『弘光元年』?」慈安想了一想,反應過來了,「那個時候,本朝不是已經入關了嗎?」
「是。」
慈安皺了皺眉,說道:「世宗、張太後,距本朝入關,都已經好幾代了吧?
「是。」
「都這種時候了,」慈安說道,「怎么還有功夫……去折騰幾代之前的一個太後的謚號?為的什么呀?」
「回母後皇太後,」關卓凡說道,「說是張太後的謚號,犯了興宗的常皇後的諱,呃,要避諱。」
慈安愣了一愣,說道:「興宗……這是哪一位皇帝啊?」
關卓凡連忙說道:「臣說的不明白——這位『興宗』,指的是明太祖的太子朱標,他薨得早,並沒有做過皇帝,是皇太孫惠帝登基之後,追尊本生父為『興宗』的。」
「哦。」
「明惠帝追尊嫡母常氏為『孝康皇後』,」關卓凡說道,「不過,明成祖即位後,改『孝康皇後』為『敬懿皇太子妃』,因此,張太後的『孝康皇後』,本來是沒有和常皇後的謚號犯重的。」
至於朱棣為什么要將他大嫂的謚號,從「皇後」貶為「太子妃」,不需要關卓凡進一步解釋,慈安也能默喻。
「可是,」關卓凡繼續說道,「南明那幫子人,不曉得為了什么,又將常皇後的謚號,從『敬懿皇太子妃』,改回了『孝康皇後』,這樣一來,張太後的謚號,就和常皇後的謚號,犯重了,於是……」
說到這兒,打住了。
「就是說,」慈安說道,「一位正正經經的皇後,要給一位……從來沒有真正做過皇後的……讓路?」
「呃,是。」
慈安重重的冷笑了一聲,說道:「弘光朝廷的君臣,不曉得是怎么想的?大敵當前,不想著勵精圖治,不想著整軍經武,不想著愛撫民力,一天到晚,凈折騰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兒!怪不得……本朝兵鋒所指,摧枯拉朽!」
哇,母後皇太後這番話,見解既精,氣勢又足,可真不大像她平日……
「是!母後皇太後聖明!」
「咱們……可是不能學他們!」
「是,臣等謹遵慈諭!」
「不能學他們」——似乎……若有深意?
「寶廷、鮑湛霖的折子,」慈安朗聲說道,「該怎么處置?嗣皇帝的事兒,該怎么辦?——你們幾個,看著辦吧!」
「是!」
「是……」
大軍機們,參差不齊的應答著,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如山般的威壓。
「好了,都跪安吧!」
微微一頓,「軒親王……留一留。」
「是!」
*(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