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亂政(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102 字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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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母後皇太後進入明殿之後,在東暖閣里立候的九位親貴重臣,聽得門外「花盆底」踩在金磚上的「嗒嗒」聲,十分匆促,異乎尋常——自辛酉年「垂簾聽政」以來,兩宮皇太後「升座」的時候,局勢再緊迫、事情再重大,也是一步一搖,從從容容,從未聽見過如此倉促的腳步聲。

一眾親貴重臣,本來就緊張,這下子,心攥得更緊了。

門簾掀開,母後皇太後進來了。

九位親貴重臣,垂首侍立,頭頸皆不稍移,不過,眼珠子卻是可以轉動的——這個也實在管不住自己。其中眼尖的,已看了出來,母後皇太後蒼白的臉龐上,泛著潮紅,上邊兒,似乎……猶有淚痕?

甫一落座,母後皇太後便連聲問道:「怎么回事兒?怎么回事兒?」

不比繁重富麗的朝服,孝袍簡約肅凈,約略顯得出身段兒,因此,母後皇太後高聳的胸脯急速起伏的景致,也落到了親貴重臣們的眼中。

這個就實在不敢多看了,九位親貴重臣跪下行禮,「恭叩母後皇太後金安。」

「行了,行了!」慈安以少見的不耐煩的口氣說道,「別鬧這些虛禮了!快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兒?」

「虛禮」是一定要「鬧」的,可是,「鬧」過了「虛禮」,還是沒有人說話,因為,大伙兒——尤其是幾個大軍機,發現了一個極尷尬的事情:軒親王不在場,哪個第一個來回答母後皇太後的問話,都不曉得了。

軍機「叫起」,「上頭」有所垂詢,若未指名,那一定要由軍機領班第一個回話。其余軍機大臣,有時也會「越次」,不過,這種情形,或者有軍機領班的「轉介」,或者,一個話頭已經說開了,中間涉及某軍機大臣該管的事務,該軍機大臣在軍機領班的暗示下,可以「越次」回話。

反正,絕沒有一開場,第一個問題,就由軍機領班之外的軍機大臣「越次」回話的道理。

大軍機的排名,關卓凡之後,就到文祥,可是,這個「排名」,僅僅是一個「潛規則」,並無法定效力,何況,現在也不是軍機「叫起」,文祥自己也不曉得,該不該由他來回答母後皇太後的「垂詢」?

「怎么不說話?」慈安並未意識到排名和次序的問題,「太監過來說,王大臣會議上,關卓凡和七爺吵起來了,然後……就撂挑子不干了!我……我都快急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呀?」

有人心中嘀咕:母後皇太後這個形容,可不像是……唱雙簧呀。

「奇怪了——你們怎么都不說話?想急死我啊?」

文祥咬了咬牙,正想開口,母後皇太後「指名」了:「文祥,你說!」

包括文祥在內,九位親貴重臣,都大松了一口氣。

「回母後皇太後,」文祥說道,「不是軒親王和醇郡王吵,是醇郡王發難於先——」

頓了一頓,「醇郡王說,若仿『小宗入繼大宗』之皇帝本生父例——他就不反對榮安公主繼統、承嗣……」

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以待母後皇太後「消化」。

果然,母後皇太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小宗入繼大宗』之……皇帝本生父例?那是什么?」

「回母後皇太後,」文祥說道,「如果『小宗入繼大宗』,皇帝的本生父,是不可以干政的。」

「哦……」

雖然「哦……」,但母後皇太後還是反應不過來:「這個,干關卓凡什么事兒呢?他又不是什么……『皇帝的本生父』?」

「回母後皇太後,」文祥說道,「醇郡王說,如果榮安公主繼統登基,軒親王就是……皇帝的『本夫』,所以,必須仿『小宗入繼大宗』之皇帝『本生父』例。」

慈安愕然:「『本夫』?『本生父』……呃,這兩個,扯得上干系嗎?」

「母後皇太後聖明!」文祥說道,「確實是扯不上干系的。方才在會議上,寶廷已經剖析的很清楚了——榮安公主是文宗顯皇帝親女,本就是『大宗』的女兒,她繼統、承嗣,不是『小宗入繼大宗』,因此,不能仿『小宗入繼大宗』之例。」

「這不就是了?七爺這么說,可是有點兒荒……」

不曉得母後皇太後要說「荒唐」還是「荒謬」?反正,「荒」後面的那個字,及時的咽了回去。

頓了一頓,慈安問道:「關卓凡就是因為這個?……」

「是。」

「嗐!」慈安搖了搖頭,大不以為然的樣子,「犯得著嗎?」

「軒親王身處嫌疑之地,」文祥說道,「憂讒畏譏,也是……真難。」

慈安默然。

過了一小會兒,她決然的說道:「不行!得趕緊叫他回來!」

「是!」

慈安慢慢掃視著跪在地上的一眾親貴重臣,說道:「這個事兒,你們還有什么看法?」

曹毓瑛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回母後皇太後,臣有話說。」

「你說。」

「臣以為,」曹毓瑛說道,「醇郡王之謬,不僅僅在於將榮安公主繼統、承嗣,胡亂比附於『小宗入繼大宗』,事實上,他根本就搞錯了『小宗入繼大宗、皇帝本生父不能干政』制度之本意。」

「哦?」慈安眼睛一亮,「你說說,他怎么搞錯了?」

「母後皇太後請想,」曹毓瑛說道,「『小宗入繼大宗』,嗣皇帝的『本生父』,原先在做些什么?要么如前朝,在其封國就藩;要么如本朝,在京城居閑——總之,都不在政府,更不在中樞!」

頓了一頓,「嗣皇帝繼統踐祚之時,必定是中樞得人,上下各安其位,如果不定下『皇帝本生父不能干政』的制度,由得他插手政府,那么,以他的特殊的身份,原先運作得好好兒的政府,不就全亂套了嗎?」

「對……是這么個理兒。」

「既『干政』,則『政亂』,」曹毓瑛說,「此即謂之『亂政』!所以,不能不未雨綢繆,定下『小宗入繼大宗、皇帝本生父不能干政』的制度!」

頓了一頓,「可是,如果皇帝的『本夫』——如軒親王者,原本就在政府,原本就在中樞,原本就是執掌中樞的,則皇帝踐祚前後,又有什么分別?——皇帝踐祚前,軒親王執掌中樞,皇帝踐祚後,軒親王還是執掌中樞,一如其舊——何『干政』之有?何『政亂』之有?何『亂政』之有?」

「對呀!」

母後皇太後的眼中,放出光來。

「臣以為,」曹毓瑛說道,「若真照著醇郡王說的辦,才會『政亂』,才叫『亂政』!——樞府領袖,莫名其妙的易人,原先運作得好好兒的政府,全然打亂了,難道不會『政亂』?這么干,不是『亂政』,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