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難題(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99 字 2022-11-11

軒軍的調動和部署,利落、嚴密、謹慎,四位大軍機,都只連連頷首,不能多置一辭。

有人暗自祈禱:老天保佑,希望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什么新的調動和部署了吧!

正在思緒聯翩,軒親王又說話了。

「有一個事兒,」關卓凡說道,「不曉得你們還記不記得?」

頓了一頓,「嗯,辛酉年的時候,兩宮垂簾後的第一道恩詔?」

兩宮垂簾後的第一道恩詔?

四位大軍機皆努力回想。

彼時,郭嵩燾不在中樞,不免茫然,但是文、曹、許三人,很快就都想了起來,相互以目,彼此點頭。

「記得,」文祥說道,「其實,這個事兒,我還是始作俑者呢!」

「哦?請道其詳!」

文祥不曉得軒親王為什么會重提舊事,不過,依舊坦然說道:

「肅順當政之時,公事也好,私誼也罷,同朝廷、地方的大小官員,自然有許多函件往來。這其中,有人謹守分際,但是,也有的人,見肅順炙手可熱,為求幸進,不免曲意攀附。還有的人,雖然本心並無意攀附肅順,可是,伊既然當權,為求辦事順遂,也不免諛之、美之了。」

微微一頓,「抄肅順家的時候,在伊之內卧,發現了一個大保險櫃,費了好大的氣力,最後,找了洋工匠過來,才將之打開。一看,里面裝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賬本和信件。賬本不去說他,不過是納賄、送禮、各種人情的記錄,說信件——這些信件,就是那些諛美肅順的信件。」

四位聽者,神情都極專注。

「我當時不知輕重,」文祥說道,「見肅順珍而重之的將信件藏在保險櫃內,不禁好奇,拆了幾封來看——哦,對了,抄肅順的家,是我帶的隊。」

頓了一頓,微微苦笑,「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又頓一頓,「何止『諛美』二字?其中不少字眼,雖然隱晦,但是如果細究,都能戴上一頂『悖逆』的帽子!——總之,絕非人臣所應言、所忍言的!」

「其中,猶以陳子鶴為甚!」

陳子鶴,名孚恩,子鶴是他的字,肅順當政時的吏部尚書。

這時,曹毓瑛插了一句,「吏部為六部之首,向來的規矩,堂官須翰林出身,陳子鶴並非翰林出身,卻做了吏部尚書,完全是靠了肅順的引援之力,因此,攀附肅順,尤其起勁。」

「琢如說的不錯,」文祥點了點頭,「肅順的心腹之中,出謀劃策,推杜繼園;聯絡奔走,靠陳子鶴——結果,聯絡來,奔走去,生出了異樣的念頭!」

杜繼園,就是杜瀚,繼園是他的號。

「說的明白一些,」文祥的聲音干巴巴的,「陳子鶴說給肅順的那些話,雖然隱晦,其實就是『勸進』!」

曹毓瑛、許庚身,是曉得此事的來龍去脈的,但聽到「勸進」二字,還是不由心頭微微一震,郭嵩燾就更不必說了——他是第一次聽人細說此事之端詳。

關卓凡面色平靜如水。

「當時,我十分苦惱,」文祥說道,「這些信件,如果公之於眾,不曉得要掀起多大的風波?陳子鶴不必說了,一定是保不住首領的,別的人,罪之、黜之、罰之,還不曉得有多少呢!」

頓了一頓,「殺載垣、端華、肅順,已經是朝野震撼——足夠了!如果再興大案,人心惶惶,內外不安,何能君臣同心,共臻治世?」

說到這兒,嘆了口氣,「再者說了,陳子鶴雖然攀附肅順,妄生異念,可是,到底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朝廷寬大為懷,伊幡然自新,未嘗不能再為國家出力——可惜了!」

文祥的「可惜」,有兩重含義:一是說殺掉陳孚恩「可惜」,一是說陳孚恩後來的結局「可惜」。

辛酉政變之後,陳孚恩遠流新疆伊犁,他知恥後勇,奮勉效力,前後兩任伊犁將軍,都為其請功,第一次,朝廷不准,第二次,伊犁將軍明緒,奏言陳孚恩籌餉、籌兵不遺余力,懇請予以釋放,這一次,朝廷終於准了,同時,命陳孚恩留在伊犁,協助辦理兵餉事宜。

陳孚恩大為振奮,正待大展拳腳,不料回亂蜂起,伊犁陷落,明緒戰死,陳孚恩一同死難。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因此,博川你就出奏,請將這批信件,不經拆閱,一火焚之?」

這就是兩宮垂簾之後的第一道「恩詔」,也確實起到了很明顯的安定人心、團結異己的作用。

「出奏的是恭親王,」文祥說道,「我只是向恭親王建議罷了。」

「一樣的,」關卓凡說道,「博川,此舉大有古大臣之風!」

頓了一頓,「你們大約奇怪,我為什么把幾年前的事兒,又拿了出來?」

是,我們都有點兒奇怪。

關卓凡將手中的白折子,擱在圓桌邊上,輕輕的拍了拍,「這是因為,我現在的難題,和博川當年的難題,相差仿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