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344 字 202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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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衡——怎么可能呢?!

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榮祿是醇王在神機營中的第一個「紅人」和「心腹」——一個投閑置散的捐班道員,一進神機營,就做文案處翼長;不兩年,就被提成了全營翼長,這個升官的速度,基本上算是放了風箏了,醇邸對榮某,知遇至此,不拿他當神機營的第一個「紅人」和「心腹」看,拿他當什么看?

文衡呢,進神機營之前,是前鋒營的參領,正三品的實缺,雖然比不得恩承的副都統和內閣學士,但較之榮祿一個捐班的道員,可是強的太多了。因此,劉寶第說,恩承和文衡兩個,「雖說也是王爺提拔上來的人,可是,同榮仲華的情形,畢竟還是略有不同的。」

本來,醇王和劉寶第提出「清君側」,榮祿這個受醇王大恩的「紅人」和「心腹」,應該第一個響應才對,沒有想到,醇王宣讀過母後皇太後的「密詔」,三個全營翼長之中,第一個「謹遵懿旨」的,卻是文衡;之後種種,也是文衡贊附最力,慷慨激昂之處,莫說和恩承對比,極其鮮明,就連榮祿,也自愧不如。

當時,對文衡的表現,榮祿是感到有些奇怪的。文衡此人,一向庸庸碌碌,並不是那種出頭椽子的角色,怎么突然間激進至此?而且,不是什么惠而不費的事兒,是「清君側」啊——這可是關系身家性命的天大之事啊!

更何況,「清」的是軒親王?!

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論和醇王的關系,文衡比不得自己;論資歷、底子,又比不得恩承,三名全營翼長之中,一向排名最後,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力求表現,「富貴險中求」?

可是,這也太「險」了吧?神機營什么德性,醇郡王不曉得,你文圻中也不曉得?怎么突然間就像燒壞了腦子一般?

不過,榮祿當時的心思,並不在文衡身上,對於他的異常,無暇細想深思。

現在才曉得,原來,文圻中一番慷慨激昂,全是做作!

榮祿張口結舌的樣子,文衡看在眼里,大為得意,朗聲吟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頓了一頓,含笑說道:「仲華,你如果在菊兒胡同下了車,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懸崖勒馬,幸甚,幸甚!不然,韋痴珠、劉秋痕之流,或許還能夠『回頭』,你,可是回不了頭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出自時人魏子安所撰小說《花月痕》;前明楊儀《明良記》載,唐寅有「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頭是百年人」的句子,則《花月痕》的這一句,應該是化自唐寅的這一句了;韋痴珠、劉秋痕,則是《花月痕》的男、女主人公。

彼時,《花月痕》剛剛成書,尚未刊行,只有抄本在旗下流傳,榮祿也是看過的,他顧不上文衡的譬喻不倫不類——劉秋痕是一名煙花女子,他正在「震駭失措」,一時之間,連話也說不上來,不過,剛好借著這個「空兒」,腦子急速的轉動著:

文圻中是同自己一樣,離開太平湖後,反復思量掙扎,最終決定「出首」,並搶先自己一步,到達朝內北小街的嗎?

不對呀!

若說「思量掙扎」,在太平湖的時候,自己和恩露圃,都有跡可循,這個文圻中,卻全然無跡可尋——我不相信他扮戲扮的這么好!

若文圻中的情形,和自己不是一回事兒,那就是說,他在進醇郡王府之前,就已經下定「出首」的決心了!

也就是說,他在赴太平湖之前,就已經斷定,醇王要起兵「清君側」了!

榮祿不由大為懊喪:難道,我識人斷事,竟然還不如文圻中?!

「王大臣會議」,醇王要求關卓凡仿小宗入繼大宗之嗣皇帝本生父之例,退出政府,關卓凡將計就計,「自請開去一切差使,退歸藩邸」。朝政乃大亂,為求關卓凡「銷假入直」,慈安不得不降旨申斥醇王,醇王怒火中燒,告病避於海淀別墅。

就是在那個時候,劉寶第開始慫恿醇王「清君側」,並替他往來奔走,連絡神機營諸將。

剛開始的時候,劉寶第的話,並沒有說的那么露骨,榮祿雖然心里嘀咕,但並不以為醇王真的會鋌而走險——明擺著的,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嘛!所以,他拍著胸口,說我的一切,皆賴王爺之賜,對王爺,我必「追隨到底,同進同退」。

至於那句「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其實是劉寶第先說出嘴來,榮祿不能不附和罷了。

在醇王面前,劉寶第並未說明,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其實是他強加給榮祿的,結果,醇王聽在耳中,以為榮祿真的對他效之以死,大大增加了他起兵「清君側」的信心。

後來,劉寶第的話,雖然比較露骨了,可是,「清君側」三個字,始終沒有真正出口,只好彼此「意會」。所以,榮祿雖然心驚膽戰,總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他以為,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醇王才可能「鋌而走險」,現在,朝內北小街那里,對刺客一事,擺出了一副不以為甚的姿態——這,就還沒有到「萬不得己」嘛。

榮祿是在醇王頒布「密詔」之後,才確定,這個「清君側」,是要玩兒真的了!

一時之間,震駭莫名,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