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微微扭低了頭,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傷臂。
「請太後放心,」他平靜的說道,「此傷並未及骨,只能算是皮肉之傷,沒有什么大礙的。」
「並未及骨」、「皮肉之傷」……
怎么聽起來,竟像是……銳器所傷?!
一念及此,慈禧的眼睛,倏然睜大了。
「還有,」關卓凡說道,「皇老太太十分康健,朴庵……也還好。」
慈禧提著的那口氣,一下子就泄了下去,她以手撫胸,差一點兒,就說出口來:謝天謝地!
一旁的玉兒,卻不由自主,脫口而出:「謝天謝地!」
這就算「失儀」了,不過,眼下的慈禧,顧不上這個。
「朴庵」是誰,她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稱呼。
在慈禧面前提及奕譞,不論什么人,都不會稱呼他的表字的。
宗眷之間,提及奕譞,一般都稱「七爺」,其中地位高、輩分大的,都時候也會叫「老七」;臣下提及奕譞,自然是「醇郡王」,少數如恭王地位、輩分較奕譞為高者,有時也會直呼「奕譞」之名,但身為臣子,絕沒有在君主面前,稱呼另一個臣子表字的道理。
不過,奇怪的事情太多,這一點小小的異常,只在慈禧心頭,一閃而過,並未予過多的留意。
慈禧想的是:這個人,簡直能鑽到你的肚子里去了!
心頭既然大松,疑惑隨之而起:
婉貞一身縞素,難道……不是服喪?
不可能啊!
那……究竟是為了哪一個呢?
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難道是……「東邊兒」?
血倏然涌上了頭,莫名的亢奮,一下子就攫住了慈禧,掌心都微微發潮了!
這一次,出的可不是冷汗!
但是她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可能!如是,這種事情,不比尋常,關卓凡怎么可能瞞著自己?!
嗯,或者……
就是他來天津之前的事兒?
或者,他就是為了這個事兒,才過來天津的?
慈禧的心,又怦怦的跳了起來。
可是,「東邊兒」也從來沒有生過什么大病,她的身子骨兒,似乎也……一向很好嘛!
這個……
哼,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哪個曉得呢?
關卓凡並不曉得,此時的慈禧,竟然在轉著這樣的念頭,他說道:「七福晉旅途疲憊,不能即刻入覲,請太後許她略息一息,再過來見駕。」
慈禧明白,所謂「旅途疲憊」,只是個借口,所謂「略息一息」,是這個「駕」,一定要關卓凡先來「見」過了,才能輪到七福晉,不可能七福晉先,關卓凡後,也不可能同時入覲——那可就尷尬了。
她點了點頭:「嗯。」
關卓凡不說話了,左右看了一看,好像在尋找什么。
慈禧曉得他在找什么,低聲說道:「在……隔壁。」
紅霞已經飛上面龐,渾身上下都熱了,她定了定神,對玉兒說道:「你帶王爺去……看看吧。」
玉兒響亮的答了聲:「是!」
然後,滿面笑容的對關卓凡說道:「奴婢帶路,王爺請跟我來!」
玉兒和關卓凡,一前一後,出去了。
寢卧之內,慈禧思潮起伏。
一絲兒愧疚涌上心頭:想到「東邊兒」「不諱」,自己竟然……沒有什么悲戚之情?
可是,這一絲兒愧疚,很快便被被一個巨大的、動人的前景驅走了:
如果真的是「東邊兒」——
那么,「兩宮垂簾」,可就只剩自己一人大權獨攬了!
慈禧又一次口干舌燥了。
這一次,和方才以為「不諱」的是自己的母親,就有天壤有別了!
這一次,是因為無法抑制的興奮!
自己會不會……想多了?
可是,婉貞既然不是為母親服喪,那么,除了「東邊兒」,她再也沒有為第二個人服喪的理由了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