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煌煌朝堂之上?
這個,可真是,可真是……
「方才,」關卓凡說道,「太後問我,『這個事兒,母後皇太後,怎么看』,事實上,母後皇太後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榮安當立』或者『榮安不當立』,不過,臣察言觀色,揣摩慈意,母後皇太後的……意思,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慈禧默然。
過了一會兒,她澀然說道:「別的人呢?都是……這么個意思嗎?」
關卓凡微微一笑,「自然是有不同看法的——朴庵就是其中一個。」
慈禧眼中,波光一閃。
「鮑湛霖之後,朴庵也上了個折子,」關卓凡說道,「題目叫做『為明申統嗣大道以撫輿情以安人心以固國本伏乞睿斷事』。」
這個題目好長,慈禧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問道:「嗯,他都說了些什么?」
「朴庵說,」關卓凡說道,「寶廷的『為文宗顯皇帝血嗣未絕仰祈睿鑒事』一折,流毒於外,坊間物議沸騰,人心動搖,亟需睿斷,明申繼統承嗣之大道,庶幾人心欣悅,天下乂安,不然,國本動搖,誠恐天下解體,國亡無日——嗯,大約就是這些吧。」
頓了頓,「這份折子,臣也帶來了。」
不曉得你還帶了多少折子過來?
「聽著……似乎也有那么點兒道理,」慈禧淡淡的說道,「方才,我還在說,老七『昏聵』什么的呢。」
說罷,自嘲的笑了一笑。
「朴庵還有更大的手筆呢!」關卓凡的話,也是淡淡的,「待一會兒,臣一一向太後回明。」
慈禧不說話了。
「朴庵的折子遞上去後,」關卓凡說道,「有一個叫吳可讀的御史,也上了一個折子——」
頓了頓,「他說,前明武宗賓天之時,世宗虛歲已經十五,進京之後,他和昭聖皇太後才算第一次見面,彼此之間,雖為近親,其實素無感情。」
再頓一頓,「咱們呢,只要從『載』字輩中,擇一年紀極少、尚在襁褓之中者,立為嗣皇帝,則嗣皇帝打小就在深宮之中,由皇太後親自將養,孺慕依依,膝下承歡,母子情深,將來,嗣皇帝視皇太後,自然就比自己的『本生母』還要親,怎么也不會鬧出『大禮議』的事情來的。」
慈禧精神大振:這和自己想的,不是如出一轍嗎?
這個吳可讀,不曉得是個什么人物?之前對他,怎么沒有什么印象?
因為這個折子,實在太對自己的胃口了,慈禧反倒不肯說「聽著似乎也有那么點兒道理」之類的話了。
她告誡自己:沉住氣,沉住氣!
「這個吳可讀,」慈禧閑閑的說道,「我沒有什么印象,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
「年紀很不小了,」關卓凡說道,「都上了五十了,脾氣嘛,可稱『憨直』,不過,腦筋並不死板,某些事情上,譬如洋務,比許多年輕人還要開通。」
慈禧奇怪了:這個吳可讀,自然是反對榮安繼統承嗣的,可看關卓凡的樣子,對他,竟是頗為欣賞?
他對反對榮安繼統承嗣的一方,好像……並沒有什么打壓的意思啊?
難道……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吳某的折子,臣也帶來了。」
慈禧點了點頭。
「兩派意見,壁壘分明,」關卓凡繼續說道,「如此一來,嗣皇帝之立,就只好付諸公議了。奉皇太後懿旨,近支親貴、遠支親王、軍機大臣、在京的大學士和各部正堂、左都御史等一品大員,齊聚內閣大堂,召開王大臣會議,議立嗣皇帝。」
慈禧微微一凜,「『王大臣會議』?」
「是。」
頓了頓,關卓凡說道:「寶廷、吳可讀二人,奉特旨與會。」
「哦……」
寶廷、吳可讀二人,何以「奉特旨」與會,不言自明,不過——
「鮑湛霖呢?」
「兩派意見,」關卓凡一笑,「各出一人,以為代表,就可以了,用不著盡數與會,內閣大堂也裝不下那么多人。」
說是「各出一人」,可是,上折反對榮安繼位的,還有個老七,他是「近支親貴」,自然是要與會的,如此一來,反對、贊成,竟是個二對一的局面了。
則「那邊兒」——慈安、關卓凡一方,不是吃虧了嗎?
慈禧愈發奇怪了。
難道,我所料不確,他並無意叫自己的老婆來做這個嗣皇帝?
不,不。
如果他真的無意叫自己的老婆做嗣皇帝,寶廷的折子遞上來的時候,就該駁回的。就算寶廷之前有「擁戴之功」,為照顧其顏面,不「痛駁」其「荒唐」,至少也該給個「應毋庸議」的批復的。
他,一定還有陰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