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看看後邊兒的《驚夢》——」寶鋆微微眯起了眼睛,「嗯,先看《山桃紅》,『轉過這芍葯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果然『情熱如火』啊!」
頓了頓,「再看《小桃紅》,『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雲鬟點,紅松翠偏,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和你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妙!』——這個『情熱似火』,熱的炸了!這個『妙』字,嘿嘿,尤其之妙!」
「大人的記心真好!」筱紫雲說道,「這兩段唱詞,竟是一個字兒也不錯呢!」
「還是老了,」寶鋆微微一笑,「放在以前,不敢多說,至少,《游園》、《驚夢》、《尋夢》這三出的唱詞,是可以從頭到尾背下來的,現在嘛,只能撮其一二,略略意思一下罷了!」
老哥的記心好不好,不關寶鋆的事兒,他想的是,這兩段唱詞,單是「念白」,聽在耳中,便已覺「情熱」,若經筱紫雲那條穿雲裂帛的嗓子唱了出來,入耳鑽心,還不跟真著了火似的?
若筱紫雲能再唱一段《驚夢》,那該多好?
「我今兒個的嗓子,」筱紫雲說道,「還算痛快,要不……再侍候大人一出《驚夢》?」
天隨人願!
寶燏大喜,忍不住兩只手握在一起,用力一搓,卻聽寶鋆說道:「美味不可多得啊!再者說了,你也累了,歇一歇吧!」
寶鋆大急,瞅著筱紫雲的樣子,也沒有什么疲累的意思啊!
「我還好,」筱紫雲說道,「大人跟前,可不敢偷懶。」
是啊是啊!寶燏熱切的望著老哥。
「你不累,」寶鋆呵呵笑道,「我還累呢!唉,到底是年紀大嘍!」
頓了一頓,「唱戲的累,聽戲的,其實也累——如果真正用心聽的話。」
「大人這個話,」筱紫雲的眼睛,亮晶晶的,「若不是真正懂戲的,決計說不出來!大人公務繁忙,回府之後,確實難免疲憊,既如此,我倒是有個主意——」
微微一頓,「我侍候大人一、兩筒『福壽膏』,累勁兒過去了,自然就舒爽了!」
寶燏心中一跳:什么意思啊?
寶鋆卻微笑著搖了搖頭,「我並不算嗜好此道,『福壽膏』的『福氣』,怕不是很能享受的來啊。」
「並不算嗜好此道」,「怕不是很能享受的來」——寶燏和筱紫雲兩個,都聽的出來,對筱紫雲的提議,寶鋆其實並未峻拒。
「偶一為之,」筱紫雲說道,「何傷大雅?」
頓了頓,那種嬌媚妖冶的神情,又回到了臉上,「大人,我打的煙泡,王婆賣瓜的說一句,『黃、松、大』三字俱全,不會叫你老人家嫌棄的!還有,我想,府上應該是有好煙具的吧?」
「倒是有一支湘妃竹的,」寶鋆慢吞吞的說道,「有人從南邊兒帶了來,送給心泉貝子,心泉貝子又轉送了給我——」
所謂「心泉貝子」,是指已故的惠端親王第五子奕謨,他的號是「心泉」,爵位是鎮國公,不過早早的加了貝子銜,習慣上,大伙兒都叫他「心泉貝子」。
「這支煙槍,」寶鋆繼續說道,「鑲了翡翠煙嘴兒,頗為名貴——這也罷了,關鍵是那根竹管,打磨的十分用心——用橄欖核累貫到底,核中打通,外涼內熱,據說抽起來,格外過癮。嗯,我還沒有用過呢。」
筱紫雲雙手一拍,「今兒個是一定要用一用了!不然,『神器寂寞』啊!」
說到這兒,服侍寶大人抽大煙的事兒,就算定下來了。
筱紫雲的眼風,有意無意,向寶燏掃了過來。
寶燏再笨,也曉得,這可不是在向自己眉目傳情,而是提醒自己——寶二爺,您該告辭了。
抽大煙,那是卧房里邊兒的事情——我和寶大人進了卧房,把您一個人留在書房,不合適吧?
寶燏猶戀戀不舍,不過,他也不是不曉得眉眼高低的人,今天走這一趟,既打到了一個二千兩銀子的超大「秋風」,又見到了名動京城的名伶的廬山真面目;既聽了一出好戲,又和「偶像」來了個「親密接觸」,不僅所求已饜,且遠遠超過預期,沒有什么理由再不知趣的了。
寶燏起身告辭,筱紫雲替寶鋆將他送出了書房的院子。
出了寶府,一路之上,寶燏滿腦子都是筱紫雲煙視媚行的倩影;念頭轉來轉去,都是「進了卧房,老哥和筱紫雲會做些什么?僅僅止於『服侍一、兩筒的福壽膏』么?」
嘿嘿,嘿嘿。
唉,算了,這般尤物,是怎么也輪不到俺寶二爺享用的,發發白日夢,流點兒口涎就好啦。
事實上,寶、筱二人進卧房之後「做些什么」,是寶燏打死也想不到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