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皇帝的機鋒(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46 字 2022-11-11

敦柔一怔。

既然說「法書」,皇帝「不大明白」的,自然不是文字的含義,而是書法的好壞。

實話實說,就書法而言,高宗這幾幅字,實實在在是不敢恭維的,可是……這是祖宗的御筆啊,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皇帝這么問,什么意思呢?

別是個什么套兒吧?

「皇上面前,」敦柔說道,「臣妾怎么敢自居『行家』?高宗純皇帝的書法,顏之骨,米之肉,出神入化,可謂天成。」

「顏,是顏真卿吧?米……是不是米芾?」

「是。」

「可是,」皇帝輕輕的笑了笑,微微壓低了聲音,「怎么他說起來,好像……頗不以為然的樣子?」

敦柔大大一怔。

「他」,自然是「姐兒倆」同侍的那個「他」。

他頗不以為然?

事實上,我也不甚以為然的,可是,這個話,只好「腹誹」,不能擺在台面上說的呀。

當然,夫妻之間,不算什么「台面」,「姐兒倆」之間,似乎也不能算是「台面」,可是——

敦柔公主還在轉著念頭,皇帝說道:「我對他說,你的『法書』,好像也馬馬虎虎吧?這上頭,你的話,我不能盡信,我得再找人問一問。」

頓了頓,「聽我這么說,他就笑了,說,你還能找誰問呢?別的人,也不敢對你說高宗皇帝的法書不好呀!我說,妹妹是行家,過兩天,她進宮來,我問她!別人不敢對我說實話,妹妹怎么也不能騙我的!」

敦柔心中跳了一跳,躊躇片刻,壓低了聲音,輕聲一笑,「回皇上,祖宗的御筆,咱們……嗯,我怎么能說不好呢?」

既如是說,即是贊同了「他」的「不以為然」了。

皇帝嫣然一笑,「我明白了!」

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翠兒和黃玉敬,轉回來,一只手遮在口邊,把頭略略的向敦柔那邊兒偏過了些,悄聲說道:「實話跟你說吧,我第一眼看到這兩副楹聯,就覺得怪怪的,可是,我的程度太差,連『腹誹』也不大敢;他說了,我縱然疑惑,可也不敢信全了,現在,既然你也這么說——嘻嘻,看來,我的程度雖然差,倒也不是一點兒眼光沒有的!」

那個神態語氣,就好像一個小女孩兒,發現了父母的一件令人尷尬的小秘密,興奮莫名,哪里像是九五至尊的一國之君?

敦柔想起一件往事來:

小時候,她和載澄一塊兒在家塾上學,課堂上,載澄諸般淘氣,有一回,趁著先生不留意,載澄先對二姐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只小竹籠子,對准先生的硯台,打開蓋子,一只促織嗖的跳了出來,正正好跳入硯台之中,然後再奮力一躍,竟然跳上了先生的山羊胡子。

先生大呼小叫,手舞足蹈,連硯台也打翻了,一時間墨汁四濺,胡子、衣裳、台面上的書卷,到處墨跡斑斑。

先生以為蟲子是從窗戶跳進來的,沒有想到是學生在搞鬼,並沒有去投訴在下頭笑的打跌的載澄;做姐姐的,也沒有向阿瑪和額娘告發弟弟,倒不是她舍不得弟弟屁股開花——那個時候還小,姐弟倆拌嘴拌急了,一樣老拳相向的——而是她深深的感受到了「同謀」的刺激和興奮。

此時,這種隱約的快感又回來了:好像兩個小女孩兒,私下底對某個形象高大偉岸的尊長達成了「不過如此」的共識,嘰嘰咯咯,笑成一團。

敦柔一陣恍惚。

不過,她很快就清醒過來。

她們倆,畢竟不是真的「兩個小女孩兒」啊。

還有,皇帝做如是說,到底純粹發乎自然,還是另有深意?甚至……如之前的疑慮?

這……畢竟也還拿不准。

她不能失去最基本的警惕。

皇帝的話,敦柔不好接,可又不能不接,只好含含糊糊的說道:「這個……聖明不過皇上。」

「哎,什么聖不聖明的?當了皇帝,自然而然就聖明了?哪兒有的事兒!不懂的,還是不懂!」

這個話,敦柔就更加沒有法子接了。

幸好,皇帝也沒要她接,微微一頓,說道:「咱們先進西暖閣吧!明殿這兒,地方太大了,雖然生了地龍,到底還是有些涼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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