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鍾粹門,關卓凡想起慈禧念的那幾句詩詞來,嗯,一句是什么「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另一句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哎,總要搞清楚它們的來路才好呀。
最直接的法子,自然是到上書房、南書房,找個翰林,請教一番,不過,輔政王從來不在這種濃詞艷賦上下功夫的,突然巴巴的拿了這三幾句來問,實在是——不但突兀,而且可疑,弄不好,會被人當做一件新聞來說嘴,最後輾轉傳到聖母皇太後的耳朵里去。
那就只好自己去查了,可是,怎么查呢?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自然是詞,去《宋名家詞》里尋?可是,如果不是宋詞呢?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則是詩是詞都搞不清楚,難道要去《全唐詩》里尋?
我靠,《全唐詩》全書共九百卷,詩人二千五百二十九人,詩作四萬二千八百六十三首——怎么找?大海撈針啊!
唉,現在想一想,谷歌、百度,還真是偉大的發明啊!
還是得找人來問——只是要找合適的人。
邊走邊想,不知不覺,景和門就在前頭了。
後三宮和東六宮之間,夾一條東一長街,景和門是後三宮開向東一長街的側門,景和門的對面,東六宮那邊兒,是廣生左門——進去就是祺妃的承乾宮;再往前,是咸和右門——進去就是婉妃的景仁宮。
這時,關卓凡看見,咸和左門前,一個身形嬌俏的小宮女,正在同門口的衛兵說著什么,遠遠的看著,只見她指手畫腳,是一副又說又笑的樣子。
這不是婉妃的那個貼身的侍女,叫什么銀鎖的嗎?
關卓凡心中一動,哎,對了,這幾句詩詞,拿去向婉妃請教,是最合適不過了吧?
不過,自然不能就這么過景仁宮去,如果皇帝、皇夫一起拜訪婉貴妃,考慮到婉貴妃的「帝師」身份,勉強還說的過去;如果皇夫一個人,那就不行了——皇夫一個人造訪「皇考妃嬪」,是個神馬道理?
不過,既然同為「帝師」,單獨說話的機會一定是有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時。
進景和門的時候,關卓凡想,這個小銀鎖,性子還真是活潑,在自家外頭,這般說說笑笑,甚至手舞足蹈的——在紫禁城里,這樣的女孩子,還真是少見啊!
由此可見,咱們的軍民關系,還真是不壞,特別是在「妃嬪勞軍」之後,嗯,很有點兒……「魚水情」的意思啦。
回到乾清宮,一進西暖閣,有驚喜——
婉貴妃居然在!
夕陽斜照,師弟二人站在巨大的書架前,全身上下,遍灑金暉,蘿莉也好,御姐也罷,都顯得凹凸玲瓏,更見窈窕。
婉貴妃的手里,還捧著一卷書。
說曹操,曹操——提前到了呢!
關卓凡滿臉堆笑,拱了拱手,「稀客,稀客!」
心里有點兒奇怪——婉貴妃過乾清宮,銀鎖應該隨侍啊,怎么在咸和左門那兒和人聊閑天兒呢?
婉貴妃含笑頷首致意,皇帝在一旁解釋,「咱們這兒,聖祖爺留下了好多的書,你沒時間看,我更加看不過來,擱著也是擱著,我就請婉姨過來,看看有什么合適的,就帶回景仁宮去——也算是替我『備課』了。」
哦?
關卓凡轉著念頭:果如皇帝所說,是她去「請」婉貴妃的,則必是自己離開乾清宮之後的事兒,可是,皇帝並不曉得丈夫在鍾粹宮要呆多久,如果只過了一小會兒就回來了呢?如是,彼此未免尷尬,婉貴妃還能夠從容挑書、看書嗎?
或者,其實是婉貴妃主動「登門拜訪」?——打聽到輔政王離開了乾清宮,覷著空兒,「見縫插針」?
可是,一樣可能撞上相同的問題——如果皇夫一小會兒就回來了呢?
「王爺既回來了,」婉貴妃說道,「我就不打攪了——也到了傳晚膳的時辰了,皇上、王爺,我告辭了。」
微微一頓,「這本書,我就帶回去了。」
如果是普通人家,既到了晚飯時間,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主人家都一定要客氣一番的,「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唄」,雲雲,不過,宮里頭可沒有這樣子的規矩。
皇帝說了聲「好」,然後對關卓凡說道,「你替我送一送婉姨吧!」
「啊?好!」
皇帝雖然是弟子,但皇帝終究是皇帝,除了皇太後,天底下再沒有人有被皇帝「送」的資格了。
「至少送到景和門——」皇帝笑著說道,「可別學銀鎖,鑽沙偷懶啊!」
「是!」關卓凡也笑著說道,「臣謹遵聖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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