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信仰,罹罪,噩運,悲劇(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610 字 2022-11-11

博羅內和克萊芒又對視了一眼,這一回,兩個人所思所想,就不完全一樣了,克萊芒的臉上,多少露出了感嘆和悲憫的神情,博羅內想的卻是:好啊,如此一來,蘇努家族,和中國的皇帝,豈非就成了「世仇」了?

「事實上,」庄湯尼說道,「蘇努家族之罹罪,固然是因為他們傳播天主福音,奮不顧身,做事情太過高調,不比德沛夫妻,不聲不響,韜光養晦,但是,造成他們的噩運的最根本原因,卻不是宗教——某種意義上,宗教只是皇帝打擊蘇努家族的一個藉口。」

頓了一頓,「政治上,蘇努屬於反對派——他是廉親王胤禩一派的——這才是蘇努家族獲罪的最重要的原因。

再頓一頓,「這位廉親王,是雍正皇帝的胞弟,也是皇位的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他的事跡,公使閣下、克萊芒先生,一定也是曉得的了?」

您怎么總愛這么問問題啊?

公使閣下、克萊芒先生只好再次點頭,雖然,兩個人對什么廉親王的事跡,其實根本是一塌糊塗。

「一直到乾隆皇帝上台,」庄湯尼繼續說道,「蘇努家族的處境,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這位乾隆皇帝,『政尚寬大』,對不少乃父辦過的過於嚴苛的案件,做了平反或者一定程度的平反——包括蘇努一案。」

頓了頓,「蘇努家族的罪名,並沒有撤銷——在不允許傳教這一點上,乾隆皇帝和他的父親,並沒有任何實質性區別。不過,他允許蘇努家族的剩余成員從流放地返回北京,並『賞給紅帶子為記』——就是說,蘇努的後人,又回到了貴族的行列,當然,是較低等級的貴族,他們家,原先是『宗室』,是『黃帶子』。」

「既然已經……呃,『賞給紅帶子為記』了,」博羅內問道,「那位桂俊兄弟,為什么只是一介平民呢?」

「蘇努家族的噩運並沒有結束,」庄湯尼微微苦笑,「從流放地回到北京,他們的悲慘的旅程,只走到了一半。」

「啊?哦……」

「乾隆皇帝之後,」庄湯尼說道,「嘉慶皇帝繼位,在他的任上,出了一件重大的教案——德天賜案,公使閣下、克萊芒先生,二位一定都是曉得的了?」

這一回,「二位」都面無表情。

媽的,這根本就是句口頭禪嘛!再搭理你,只好算我們倆傻缺!

哎,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怎么之前沒覺出你有這個毛病啊?

事實上,神馬「德天賜」、「德地賜」的,「二位」也是不曉得的。

沒得到「二位」的回應,庄湯尼有點兒訕訕的,只好自顧自說了下去:

「有一位叫做陳若望的中國教徒,自北京去澳門,走到江西的時候,被官府抓住了,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批信件,是彼時的欽天監監正索德超——也是一位歐洲傳教士——送給澳門主教的。」

頓了頓,「北京的傳教士,是可以和外界通信的,可是,一定要通過官方的渠道,不得私相授受,索德超此舉,是違規的,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陳若望的身上,還搜出了一張地圖——直隸廣平府至山東登州府海口地圖——這可是絕對禁止外流的物件!」

「案子就這樣鬧大發了。」

「經過審問,地圖倒不是索德超的首尾,而是另一位傳教士德天賜——一位服務皇室的畫家——托陳若望帶給澳門主教的,因此,德天賜成為案件的主角,這件案子,便稱作『德天賜案』。」

「德天賜制作、寄送地圖,其實並無惡意,他的供詞如下,『我是意達里亞國人,在西堂當家,此圖內所開地方俱有民人在我們各堂習教,因各堂規矩不同,恐到京時爭論,所以分別標記……我要寄圖與傳教正管,使他知道某處住有某堂習教的人,以便來京的人到堂不至爭論。』」

「中國政府雖然接受了德天賜的辯解,但這並不能改變他違法的事實,德天賜最終被驅逐出境。」

「案件並未到此結束,嘉慶皇帝最震怒者,並非歐洲傳教士違歸夾帶書信,甚至,地圖也不是他最關注的,他最在意的,是德天賜的那句話,『此圖內所開地方俱有民人在我們各堂習教』。」

「前頭說了,這是一張直隸廣平府至山東登州府海口地圖,也就是說,直隸、山東的這一大片地區,都有中國人『奉教』。」

「雍正皇帝一登基,就開始大規模的禁教,迄德天賜案案發之時,已經過去八十多年了,怎么,經過三代帝王、八十余年的嚴禁,還有這么多信教的?!」

「嘉慶皇帝下令進行大規模的排查,於是,悲劇再一次降臨到蘇努家族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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