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奉教在左,叛國在右(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620 字 2022-11-11

「一八三八年……」博羅內沉吟了一下,「那個時候,拿中國人的話說,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不錯!」庄湯尼說道,「兩年之後——一八四零年,風雨大作!」

一八四零年的「風雨大作」,博羅內和克萊芒都是非常清楚的:

中國、泰西交惡,中國全面禁教,沒收教會財產,「南堂」就是那一次被充公的;英國則以中國斷絕貿易,發動了「通商戰爭」。

「一八四零年的全面禁教中,」庄湯尼繼續說道,「蘇努家族遭受了最沉重的打擊,除了圖明阿癱瘓在床,無法發譴,同時,為了照顧他的起居,不能不留下一個小兒子——就是桂俊的父親,其余家族成員,無分男女老少,統統流放伊犁。」

「有的女眷,政府亦承認『均系初犯』,而且,『訊俱情願改悔』,本該『例准免罪』的,可是,『惟該氏等舉家世習天主教,未便仍留京城,致滋萌孽』,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發譴,叫做什么……嗯,對了,『比照遷徙人家口隨行例』!」

「其中,甚至包括沒有奉教的女眷——甚至還有幼女!」

「至於『紅帶子』什么的,自然革的一干二凈,這也不必多說了。」

「『通商戰爭』之後,歐美國家獲得了在中國『五口』傳教的權力,所謂『洋教』,終於初步合法了。不過,套在蘇努家族脖子上的枷鎖,並沒有馬上解除;直到『亞羅號戰爭』之後,歐美國家獲得了進入中國內地傳教的權力,禁教的國策正式壽終正寢,遠在伊犁的蘇努家族,才得到了赦免。」

「可是,經過二十余年漫長的流放,家族的大部分成員,都已亡故,最終回到北京的,不過零零落落的幾個。」

說到這兒,長長嘆了口氣,「唉,如果歐美國家政府,能夠早一些介入蘇努家族的冤案就好了!可是,不曉得為什么,一直沒有人想起這件事情來?」

頓了頓,「禁教期間,蘇努家族五世奉教,歷雍正、乾隆、嘉慶、道光四朝,迭被橫逆而不渝,真正叫一門壯烈!上個世紀,歐洲還上演過許多有關蘇努家族的戲劇呢!不曉得為什么,到了本世紀,曉得蘇努家族事跡的人,反倒愈來愈少?就連公使閣下和克萊芒先生這樣出色的外交官,都——唉!」

公使閣下和克萊芒先生都有些尷尬,不過,看在「出色」二字的份兒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還有,俺們耐著性子,聽你扯這么一大篇兒,可不是為了和你一起長吁短嘆蘇努家族的「堅貞不渝」、「一門壯烈」神馬的。

「如此說來,」博羅內說道,「桂俊兄弟之為人,一定是可靠的——不過,為人可靠,和說的話可靠,並不能全然劃上等號——」

微微一頓,「桂俊兄弟的身份,並沒有直接接觸國家機密的可能性,嗯,請教神父,關於『中國政府即將對法蘭西發動大規模的戰爭』,他還說了些什么?特別是——他有沒有提到消息的來源?」

庄湯尼躊躇了一下,說道:「他並沒有提供更多的細節,只是說,他可以百分百確定,中國政府正在籌劃這樣的一場戰爭——呃,他的原話是這樣的,『不,不僅僅是籌劃——朝廷正在調兵遣將,很有可能,年內——今年之內,就會挑起這場戰爭!』」

頓了頓,「至於消息來源,我也問過他的,他說,這個消息,來源於非常高的層級——他的原話,一連使用了兩個『非常高』——反復強調,這個來源,絕對可靠,請我放心。不過,他以天主的名義發過誓,不能夠泄露對方的身份,所以,無論如何,不能夠向我透露,請我見諒。」

博羅內和克萊芒對視了一眼,這一回,是克萊芒發問:「這個消息,是對方主動向他透露的吧?」

「當然,」庄湯尼說道,「而且,對方明確指導他如何將這個消息轉知法蘭西政府——到南堂『告解』,請庄司鐸轉告法國駐華公使館。」

很高明啊,桂俊是教徒,見天兒的到教堂做禮拜、做懺悔,庄湯尼呢,是法國人,通過「告解」將相關消息輾轉傳給法國駐華公使館,真正叫滴水不漏。

「對方有沒有提到……」克萊芒沉吟了一下,「向法國政府提供這個……驚人的消息,是出於什么樣的考慮呢?」

這是非常關鍵的一個問題。

「我也問過桂俊這個問題,」庄湯尼說道,「他說,對方並沒有明確告知相關緣由,因為身份的懸殊,他也不能主動發問,不過,他認為,對方的行為,有非常合理的解釋——對方並不反對中國政府發動這場戰爭,可是,絕不希望中國政府贏得這場戰爭。」

「哦?有趣了!」博羅內目光一跳,「為什么呢?」

「桂俊說,」庄湯尼說道,「如果中國政府贏得這場戰爭,執政者——即輔政王關逸軒——的勢力,將『不復可制』——」

微微一頓,「『不復可制』,是桂俊的原話,另外,他說了,這也是『對方』的原話。」

博羅內目光炯炯,「就是說,這個『對方』,是關逸軒的政敵嘍?」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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