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假懂行」的,無論如何,不會明白伊克桑「自報家門」的用意,他既然改了口,就證明其實是「真懂行」——可是,「明明真懂行」,卻「故意扮成假懂行」,居心何在?
被覷破了心思,而且,這個心思,又異常的不堪,如此一來,李致遠就不能再那么淡定了。
伊克桑一擺手,「『子帥』的稱呼,當不起!」
「子帥」的稱呼,伊克桑自然沒有什么「當不起」,不過,「子帥」之「子」,是「子山」之「子」,以字號相稱,有一個前提:彼此關系或地位,須相對接近,李致遠的品級,雖遠低於伊克桑,但他是文官,是舉人,其實是有資格稱伊克桑「子帥」的,伊克桑不受李致遠的「子帥」,是擺出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
李致遠只好說道:「是……爵爺。」
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經重新鎮定下來了,恢復了滿臉堆笑、一團和風的樣子。
「『此話從何說起』——」伊克桑銳利的眼神,刀子般扎向李致遠,「你不曉得?」
李致遠微微垂下眼皮,避開了伊克桑的目光,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卑職愚笨,請爵爺明示。」
「啪」一聲,伊克桑在案幾上一拍,厲聲說道,「你伙同潘某,構陷朝廷大臣!不曉得你們兩個加起來,有幾顆腦袋可砍?竟敢喪心病狂,至於此極?」
李致遠渾身一顫,抬起頭來,臉上笑容,已不見了。
「我明白了,爵爺必是以為,我和潘某,勾起手來……替端大人做了一個『仙人跳』的局?」
伊克桑微微咬牙,「難道不是?」
「冤枉!」李致遠高聲說道,「潘某或許確實貪心未足,獅子大開口,要錢要的狠了些,可是,『做局』一說,純屬子虛!卑職更是有功無過!」
「哦?『子虛』?『有功無過』?」伊克桑冷笑,「你倒說說,如何『子虛』法兒?你又如何『有功無過』?」
「這,這不是明擺……」
說了半句,打住,李致遠吐了口氣,正容說道,「別的不說,錦兒是真的跌死了!——爵爺必是以為,她是裝死的——對吧?可是,潘某夫妻,已盤柩回鄉,棺材里的屍體,是走不掉的!」
頓一頓,「北京識得錦兒的人很少,可是,安徽鄉下,識得錦兒的人就多了!就算屍體已經腐爛,仵作們也總有驗明正身的法子吧?」
伊克桑心中一動:已經「盤柩回鄉」了?
這一層,倒是沒有想到,原先以為,要么送化人場「毀屍滅跡」,要么就在北京尋一處地方「下葬」。
「出事兒的時候,」李致遠說道,「屋子里只有端大人和錦兒兩個人,個中情形,誰也說不清楚……確實,潘某一口咬定,端大人『強污民女』,可是,事已至此,人家為了多要些賠償,硬要這么說,咱們又有什么法子?畢竟,錦兒不是丫鬟的身份,潘某也並沒說過叫錦兒『陪床』一類的話的……」
伊克桑厭惡的打斷了他,「你把『咱們』兩個字收起!」
「啊?呃,是,是!」
頓了一頓,李致遠繼續說道,「這個事兒,鬧成這個樣子,卑職也是有責任的——畢竟,潘某是卑職的朋友,端大人是卑職替潘某請過去的——唉!」
再頓一頓,「因此,卑職並非因為替端大人墊了些銀子,就敢自居『有功無過』了——卑職的『過』是有的,替端大人墊銀子,不過是『補過』罷了,並不敢『居功』!」
伊克桑冷笑,「這么說來,『墊銀子』之外,你竟還另有功勞?」
「是!」李致遠斬釘截鐵的說道。
「奇了!好罷——請教!」
「端大人或許以為,」李致遠說道,「清者自清,事情總能說得清楚——即便最終還是說不清楚,但鐵骨錚錚,即便拼著清譽受損,去職免官,甚至身陷囹圄,也不能降心屈志——」
說到這兒,雙手抱拳,高高舉起,「可是,如是,如慈麗皇太後何?如今上何?」
伊克桑眼中,倏然精光大盛,「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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