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造王者(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631 字 2022-11-11

關於輔政王的「家務」,趙烈文來來回回說了這么一大篇兒,說到底,還是為了提醒曾國藩,要提前有所因應,至於左扈右楊,還是左楊右扈,那得曾國藩自己先有了一個相對明確的意向,然後,他才好進一步獻議。

曾國藩不是「功名底子」,趙烈文本人,對銀錢名位,亦沒有什么真正的興趣,他是那種自認身負屠龍之術的人,最理想的人生軌跡,就是輔佐賢者得成事業,然後,飄然名山,載酒看花,結廬著書。

因此,不同於曾國藩,趙烈文對於介入上位者的「家務」,並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心理障礙。

曾國藩不說話。

趙烈文決定再把話說的透一些。

「扈、楊之間,」趙烈文說道,「其實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局面——」

頓了頓,「扈側福晉同軒軍諸將,固然有『共患難於微時』的情分,不過,這一層,楊側福晉亦約略仿佛——」

「楊側福晉是以『勤務兵』的身份,隨侍軒邸赴美的,認真說起來,她同軒軍諸將,是一個『袍澤』的關系,由西而南,由南而東,幾千里征戰,一直緊隨軒邸,不避彈矢,身浴血火,說是『出生入死』,亦不過分,這一層,扈側福晉就比不了了。」

「楊側福晉的劣勢,在於『資歷』——較扈側福晉淺了一些。」

又過了好一會兒,曾國藩終於緩緩的、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趙烈文頗為失望,「爵相……」

曾國藩輕輕擺了擺手,「惠甫,你聽我說。」

趙烈文不說話了。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曾國藩說道,「你說的『軒邸的家事,不能以私事目之』、『此家務非彼家務』、『形勢比人強』、『國家重臣,不能不有所為』——都對!」

都對?

那您搖什么頭呢?

「『不能不有所為』,固然不錯,可是,得看怎么個『為』法兒!」

「前明之敗亡,敗在黨同伐異,亡在手足參商!——隆武、魯監國之對峙紛爭,永歷、紹武之你死我活,殷鑒未遠!怎么?難道『團結就是力量』言猶在耳,就要打什么『扈黨』、『楊黨』的主意不成?」

趙烈文心頭一震,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說出來的話,也有點兒期期艾艾了:

「爵相,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惠甫,」曾國藩溫言說道,「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是好意,是為我好!」

頓了頓,語氣更加誠摯了,「你我生死相托,我的話,就算重一點,想來你也不會介意——」

趙烈文透一口氣,「是!」

「誰也不能保證,」曾國藩說道,「將來,『扈出』、『楊出』之間,一定無所紛爭——這一層,我是承認的;可是,作為國家大臣,在扈、楊之間,斷不能有所軒輊!我不是說『不有所為』,我是說——」

頓了頓,「嗯,這么說吧——拿曹、許、郭三位大軍機來說,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扈出』、『楊出』有所參商,曹、許二位,囿於籍貫的尷尬,身處嫌疑之地,不論說什么、怎么說,似乎都不大對,那么,彼時,第三位大軍機——郭筠仙,該做些什么呢?」

自問:「左扈右楊,左楊右扈?」

自答:「都不對!郭筠仙的籍貫,既然可以超然於扈、楊之爭,那么,他就應該以公、以平,調和鼎鼐——這才是宰相該做的事情!」

郭筠仙的籍貫——

趙烈文突然就醒悟過來了!

郭嵩燾——湖南人呀!

事實上,郭嵩燾和曾國藩,並不是一碼事兒;郭嵩燾這個湖南人,目下代表的,也不是「湘系」的利益,曾國藩這番話,是拿郭嵩燾說事兒,婉轉指出——

在關氏的「統嗣」一事上,「湘系」或者說「曾系」的立場,開始的時候,必須保持中立,這樣,將來若真有扈、楊相持不下的一天,「曾系」這顆砝碼,就足以改變天平的平衡,成為——

「造王者」。

如果一早就「站隊」,甚至像左宗棠那樣,腦門兒上塗一個「扈」字,那么,在「統嗣」以及相關的問題上,不論說什么、怎么說,都脫不了「左扈右楊」或「左楊右扈」的嫌疑,在輔政王那里,分量便大打折扣了。

這才叫老謀深算!

而且,冠冕堂皇!

一時之間,趙烈文對曾國藩佩服的五體投地,大聲說道:「是!爵相老成謀國,『以公以平、調和鼎鼐』八字,學生以為圭臬,凜遵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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