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唐景崧和鄭國魁一眼,心里暗暗的嘆了口氣,已經到了嘴邊而的話,又咽了回去。
唐景崧、鄭國魁對視一眼,鄭國魁微微頷首,於是,唐景崧轉向阮知方、張庭桂,微笑說道:「好!胡威之外,該到的人,都到齊了!含翁、登翁,既如此,咱們就可以開始細問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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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問究竟」,即勘磨審問。
首先問的,是替嗣德王侍寢的那六個妃嬪。
完全不必「勘磨」,甚至,連威脅的話都不必說,六個早就嚇得魂不守舍的年輕女子,便一五一十的,將彼時前後情形,一一的說了。
她們是先進的乾成殿西暖閣的內寢,並照楊義的吩咐,除凈全身的衣衫,等候嗣德王的到來。
據一個叫做荷娘的妃嬪說,最近幾次侍寢,情形都是如此——妃嬪先進內寢,除凈全身衣衫,等候聖上的到來。
六個妃嬪之中,荷娘是唯一一個連續兩次替嗣德王侍寢的,她說,聖上不喜「舊人」,不過,幾個妃嬪之中,又必須留下一個「舊人」,不然的話,因為侍寢的花樣太過……呃,羞人,若沒有一個「舊人」帶頭動作,其余的妃嬪,會縮手縮腳,以致激怒聖上——服用了「赤肇丸」的聖上,是根本沒耐心等她們「放開手腳」的。
嗣德王進了屋,楊義一退出去,荷娘等妃嬪就趕緊上來替嗣德王寬衣。
除下外袍,剛剛解開中衣的上襟,就出狀況了——嗣德王突然渾身上下猛地一抖,兩只眼睛,翻了上去,接著,手腳一掙,癱倒在御榻的靠背上,四肢痙攣,顫動不止,嘴里的血沫子,咕嘟咕嘟往外直冒。
幾個妃嬪,瘋狂的尖叫起來,之後,楊義、瑞國公就進來了。
這一段沒那么緊要,也基本上在預料和想象之中,真正緊要的,是接下來的幾點:
第一,楊義、瑞國公進來之時,嗣德王的手足,還在顫動,人還有呼吸,並未斷氣,而楊義非但未在第一時間傳召太醫,更說什么「陛下棄天下臣民,龍馭上賓」,而瑞國公,既沒有糾正楊義的說法,也沒有堅持「快傳太醫」,由得嗣德王兩腿一蹬,真正「龍馭上賓」去鳥。
第二,嗣德王發病至咽氣,一個字也沒有說過,更不要說什么「傳位於瑞國公」了。
第三,這幾個字,實出於楊義之口——
楊義威逼利誘,要六個妃嬪承認:
一,都聽見了嗣德王咽氣之前,說了「傳位於瑞國公」六字;二,嗣德王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神智清明」;三,除了這六個字,嗣德王再沒有說過其他的話了;四,說過這六個字之後,嗣德王便一瞑不視了。
第四,楊義要瑞國公登基之後,將她們六個,「盡數收入後宮」,而瑞國公,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了。
六個妃嬪的供詞,交叉對照,不但將楊義和瑞國公的「矯詔」,坐的實實的,其「謀弒」的嫌疑,也是倏然大增。
除了「見死不救」之外,更重要的是,楊義的表現,顯示出他對嗣德王之薨,早有預期——
嗣德王「馬上風」,楊義非但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更第一時間,向瑞國公「勸進」;而「勸進」的那番話,文氣縱橫,實在不像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太監能說的出來的,十有八九,是有人提前替他打好了稿子,事發之時,「背」了出來。
當然,六個妃嬪,也是沒有讀過書的,不過,將六人的供詞反復比對,也基本上可以還原楊義的「勸進辭」了。
至於瑞國公,雖然,單憑他在嗣德王薨逝時的表現,尚不足以坐實他參與乃至主使了「謀弒父皇」,可是,「梟獍」的帽子,絕絕對對,再也摘不下來了。
別的不說,單說一點——「父皇」的屍體還擺在御榻上,他居然就要將御榻另一邊的六個光溜溜的「皇考妃嬪」攬入己懷?
這特么不是「梟獍」是什么?
看到這一段供詞的時候,張庭桂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連聲說道,「梟獍之尤!梟獍之尤啊!」
阮知方雖然沒發表什么具體的意見,但臉色鐵青,眼中火光跳動,胸膛微微起伏,也是一副氣極了的模樣。
接下來「勘磨」的,是武光青。
自從被捕,武道長便再也沒有一絲「仙風道骨」可言了,整個受審的過程,都跟一灘爛泥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哀哭告,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啊!」
那個「赤肇丸」,不是我的呀!是人家給我的呀!我就是轉個手啊!
人家?哪個人家?
「春水社」的一個「護法」,呃,女的,叫做善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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