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一下,紀堯姆將嘴里的一小口殘存的海水吐了出去,勉強做了個「聽的到」的手勢。
「太好了!將軍!上帝保佑您!」
紀堯姆喘了口大氣,啞著嗓子說道,「扶我……起來。」
「是!」
紀堯姆被攙了起來,背靠著艇舷坐著,再咳嗽了好幾聲,才最終平靜下來。
霧氣之中,周圍的海面上,一片狼藉,無數物件載沉載浮,小艇們——大多數為劃艇,也有幾條蒸汽舢板——往來穿梭,呼叫不止。
紀堯姆抬起頭,霧氣雖濃,卻還是看的見,不遠處,幾根桅桿,一截煙囪,伸出水面。
他的心,猛地一緊,那是——「主教大人」?
硝煙還沒完全散去,咸腥的空氣中,充滿了異樣的焦糊味兒。
「這個霧,」紀堯姆呻吟了一聲,「好像……更濃了些?」
「啊?哦,不!將軍,霧氣……基本上已經散去了呀!」
「啊?那,為什么……我看出去……模模糊糊的?」
那張臉湊了上來,紀堯姆本能的往後一躲——當然是躲不開的,後面就是艇舷;接著,兩根手指翻開了他的眼皮。
娘的……這是做什么?
「將軍,」那人松開了手,「我認為,因為撞擊和溺水,您的視神經,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不過,您不必太過擔心!這應該只是一個暫時的現象,四十八小時後——最多不超過七十二小時,您的視力,就會慢慢的開始恢復正常了!」
頓一頓,「嗯,或許,會留下一點兒後遺症——譬如,昏眩什么的;不過,還是請您放心——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的!」
「你是——」
「我叫艾克托爾,是『射手座號』的醫務官。」
「射手座號」為「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的兩條機帆快船之一。
紀堯姆微微透了口氣,「謝謝你,艾克。」
「不客氣,將軍!」艾克托爾說道,「您沒受什么重傷,我非常高興!」
「艾克」是「艾克托爾」的昵稱。
沉默片刻,紀堯姆啞著嗓子問道,「現在是……幾點?中國人……什么時候走的?」
「沒有中國人!將軍!沒有中國人!」
「啊?什么意思?」
「沒有中國人!」艾克托爾的話里,已帶出了哭音,「由頭至尾,都是——我們自己和自己打!」
「你說什么?!」
「『阿米林號』對『黎塞留主教號』開炮,『黎塞留主教號』對『阿米林號』開炮,『克洛諾斯號』對『阿米林號』開炮,『卡戎號』又對『克洛諾斯號』開炮……就是這樣,將軍!整個晚上,我們都在自己打自己!」
「什、么?!」
「卡戎號」為「北京—東京」艦隊「第二批次」三條三等巡洋艦之一,同另一條三等巡洋艦「克洛諾斯號」一樣,亦是以希臘神祗命名——克洛諾斯為宙斯之父,二代神王;卡戎則為冥河渡神。
另,「卡戎號」泊在「阿米林號」的左手邊。
紀堯姆的腦子里,「轟轟」作響,亂成一團,呆了半響,顫聲說道,「怎么可能?!」
「確實太不可思議了!將軍!」艾克托爾說道,「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就是一直在自相……殘殺!」
頓一頓,「至於中國人——由頭至尾,我們沒有見過一個中國人、一條中國船!」
「自相殘殺?……你是說,泊在港灣東部的艦只,同……泊在港灣西部的艦只,一直在……彼此對轟?」
「是的!將軍!就是這么回事兒!」
嘩啦啦,紀堯姆將軍的三觀,再一次碎掉了,而且,較之聽到「第一批次」全軍覆沒之時,碎的更加徹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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