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風流相如思竊玉,顛狂韓壽試偷香「注1」(1 / 2)

丹青韻 facemaskdon 2653 字 2020-12-25

林氏聞聽,故作鎮定道:「止得一把扇兒。」遂將那紈扇遞與她瞧。月桂眼尖,瞧她左掌縮於身側袖中,心知有些蹊蹺,卻不說破,只誇那扇兒精致。林氏道:「你若喜歡,拿去用了便是。」丫鬟掩口而笑道:「人家一往情深,巴巴地獻了信物來,若見你頃刻便送了與我,不知如何傷心哩!」林氏滿面緋紅,輕叱道:「莫胡言亂語!」,心中卻隱隱有幾分得意。

二人說說笑笑,片刻忽聞院外扣門之聲,月桂道:「我去瞧瞧。」啟了門戶後,卻是清茗。二人打個照面,記起方才一番旖旎,面上掩不住俱有些羞意。月桂又憶起於譚生處一番驚嚇,轉有幾分遷怒於他,咬了唇不發一言。清茗見她杏眼含嗔,只道她心生悔意心下慌,半晌方囁嚅道:「我家公子作幾幅新畫……請夫人與姐姐……移玉趾前去小坐片刻,多加指點。」

月桂嗯了一聲,淡淡道:「我去同夫人稟告,你且等我回音。」轉身行入內堂,報與林氏知曉。林氏聞聽,心中隱隱自知有些不妥,只是這幾日實悶得緊,又兼方受了譚生一番心意,實不忍斷然拒之。正自躊躇難決,聽丫鬟道:「夫人左右無事,不若去瞧瞧那人弄甚么玄虛,我亦有幾分好奇哩!」林氏聽了,心頭一松,點頭允了,暗道:「是桂兒要去,卻不是我不知羞恥。」

畫童得了准信,一道煙走去報與譚生知曉,譚生自是大喜,忙令童子將房中拾掇干凈,又自換了一條簇新天青袍衫,翹首只盼芳駕。孰料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譚生手中握了一冊《會真記》「注2」,雙目定定,半日不曾翻得一頁。

一忽兒想佳人是否改了心意不來,不免憂心忡忡,一忽兒又想她來了,便問道,「先生看甚么書?」,自己便將這才子佳人的故事說與她聽,所謂詩中有六義,這比一項,自是大關緊要。

正候得焦急,忽聽戶外童子發一聲喊,奔入房中道:「來了!」,不免心中一松,沉聲叱道:「何需大驚小怪!」,面上卻已難掩喜色。三步並作兩步,搶出來迎,但見小婢扶了婦人穿花繞柳,裊娜行來。定睛看玉人麻衣如雪,原如蜉蝣之羽「注3」,然教那如瓷如玉的肌膚一襯,反顯出些黃晦來,心中不免暗贊了一聲。

行至近前,婦人盈盈一拜,口中喚了一聲:「叔叔。」但見佳人美目低垂,睫毛微翕,粉頸宛然,身姿嬌弱,舉手投足之間,便有一段難言風流,又有幽香片片,恍如柳絮春風,散入鼻中。

譚生瞧來,竟失神片刻,嘆道:「嫂嫂真畫中人也!」方躬身還禮。林氏聽他誇贊,心中怦怦亂跳,唯恐他於人前作不妥之語,忙轉了話題道:「聞聽叔叔作得新畫,可否與我一觀?」譚生一聽,正中下懷,引了主仆二人入房中來。

月桂見他情狀,心想:「此人痴念已深,我既為其臂助,他自不會於我為難的。」

驚懼之心遂去,轉有幾分有趣,要瞧他如何行事。

待二人坐定,又有畫童奉了香茶,譚生便將近日所作一一取來,展開與林氏瞧。林氏眼尖,見案上原有一冊《會真記》,此書她亦曾一閱,方要問起,心中忽然一動,生生將話兒忍住不提。譚生不知她心中所想,卻亦不敢太著痕跡,遂將那書冊與案上雜物一並撤下,不曾言及。

譚生所繪,兼有山水、花鳥、人物,又作於宣紙、絹帛、扇面、瓷碟諸物之上,月桂瞧得有趣,笑道:「先生作畫之時,若是畫於紙上便罷,若是作於那矜貴之物上,想來必是小心之極,不然一筆之誤,不免糟蹋好端端一件家什!」

譚生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小生所遇矜貴之具,當以美人面為最,別樣均比不得。」

月桂聽了,圓睜二目道:「人面亦可作畫么?」林氏聽了,亦頗驚訝,美目流盼,盯著譚生瞧他如何作答。

譚生見美人注目,精神一振,笑道:「那是自然,豈不聞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乎?」注4「又聞人面桃花,試想粉面嬌靨之上,繪以夭夭之桃,豈非相得益彰,教人不愛也難。較之珠翠寶玉,非止雅俗判然,且亦生死迥別」注5「。只是這顏料頗多講究,不能用尋常朱鉛。」

月桂哦了一聲,追問道:「又有甚么講究了?」

譚生道:「平日所用顏料,如朱砂、石青、鉛粉之屬,均采自礦中,施於肌膚之上,輕則生疹,重則有毒。面為一身之主,這佳人之面,何等要緊,怎可如此糟蹋。是以但凡繪於人身之色,必用草木之汁,朱則用紫梗、茜草,青則用蓼藍,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但又有一項,亦非草木之屬便可輕用,如藤黃便就有毒。是以不知百草,不得擅制。他於此道熟稔,說來如數家珍,更將所備常用顏料取出,供二人觀賞。」

月桂見了許多瓶罐,大覺新奇有趣,又聽譚生細細講來,咋舌道:「這其中便有這許多規矩!」又問:「先生從前所繪,是何人之面?」

譚生道:「多是富商大賈之妻妾,算來亦有十數人。」

月桂旋笑道:「先生既如此精通此道,可於我面上一試么?只是沒得潤筆相謝。」

林氏聽了,唯恐不妥,方要喝止,卻見譚生微微一笑,道:「敢不從命。」遂取了一支新筆浸開,使月桂坐了,當下便畫將起來。

月桂滿心好奇,螓首微側,美睫一翕一張,忽覺一條軟滑之物游過面頰,不由咯咯直笑,道:「恁般癢!」

譚生亦笑,道:「你卻莫動,不然作不成桃花,只得改畫一只烏龜。」月桂聽了,又驚又笑,忍得大是辛苦。林氏瞧來,亦是莞爾。

畫到細微處,譚生距丫鬟咫尺之遙,時以指輕扶她面龐,月桂又覺他氣息深沉,間或拂於耳後頸側,心中一動,不由自主,閉了明眸。林氏瞧來,心中不知怎地,竟有幾分酸意。

約莫二刻光景,譚生綴筆道:「成了。」

早有清茗於一旁遞來銅鏡,月桂側臉瞧來,自覺花意襲人,平添嬌艷,轉身笑問林氏道:「夫人,好看么?」林氏見她容光煥發,心下羨慕,口中著實贊了一番。清茗亦瞧得歡喜,只是不敢言語。

月桂見她目中生羨,笑道:「夫人,不若你也畫一筆,有趣得緊哩!」

林氏數番推脫,終受不得她攛掇,又見譚生含笑不語,然身形卓立,俊雅不凡,心中一熱,竟是肯了。只是心中畢竟存了顧忌,道:「面上清洗不便,先生繪於妾身掌背便是,且易觀瞻。」——看官若問,她何以不言別處,單要掌背?

緣來婦人心細,面上遮掩不便,恐吃下人瞧見,惹人言語。又兼愛美,林氏這一雙柔荑蔥指纖纖,指尖腕薄,嬌若無骨,實在是千中無一,尚不表於床笫之中,撫簫之際,綿軟滑膩,撩撥靈動,妙趣無窮,不可盡言。她自知手形極美,方自薦於人前,雖作無心之態,實乃熟慮之舉。

譚生微微笑道:「也好。」自於案前坐定,道:「嫂嫂請借手掌一觀。」林氏將衣袖撩起半幅,露出一只素手,兼小半截藕臂,方置於幾上,不提防便教譚生握了小半只手掌。林氏一驚,微微一掙,卻抽之不得,眼見旁人目光灼灼,亦不得發作,只得教他握了,心中已是驚羞不已。

譚生恍若不覺,慢條斯理看來,口中道:「嫂嫂這一副手掌,質細而色勻,正合丹青之用。」言畢提筆沉吟片刻,便自畫來。月桂於一旁見主母吃他握了素手,心下亦有幾分惴惴,偷覷林氏面色微紅,知她人前面薄,遂故作渾然不覺,止將些瑣碎趣事與她說來解悶。

譚生只覺手中軟玉溫香,雖止數寸肌膚,已是滿心歡喜。畫得片刻,忍不住便是輕輕一捻。他並不抬頭,瞧不見林氏神色,卻覺林氏玉臂一僵,半晌方懈。

他心中暗笑,候得一陣,大了膽兒,將小指藏於林氏掌下,探將過去,輕輕撩弄婦人掌心。

林氏吃他撩撥,人前發作不得,瞅個當口,將片鳳仙甲於他虎口一刺,略施懲戒,只是唯恐教人看出玄虛,不曾真個使力,這一刺綿軟無力,倒似男女的調笑,突聽譚生道:「嫂嫂莫動,一動便壞了事也。」婦人聽他語氣平淡,偏偏又暗藏促狹,心中又羞又笑,面上強忍了不形於色。

既是動彈不得,只得按捺心神由他輕薄,起初方可強作泰然,受得一陣,只覺他肉掌寬厚,小指上卻是輕挑慢旋,專揀掌心酥癢處下功夫,到得後來,已是芳心漸亂,又兼人前勾當,心中驚懼之余,別有一番異樣快意。腿心漸熱,竟已略生滋濡。

月桂見主母面上漸紅,額角微微見汗,道:「夫人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