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石川躍,再見陳禮(1 / 2)

權力的體香 hmhjhc 3589 字 2020-12-25

石川躍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環境下,和陳禮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談話。

想起來,對於自己的這位「似乎是上司」的上司,自己來河西已經一年多了,居然是第一次,兩個人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談。

雖然省局里都認爲兩個人是在玩辦公室政治斗爭的游戲。但是平日里見面,兩個人都是很客氣的,他固然是「陳處」「陳處」叫的歡,陳禮甚至有的時候都不叫他「小石」,而是叫他「小躍」「小躍」顯得非常親熱。而如今,在河西省、河溪市兩級紀委專門用來臨時安置被調查人員的,城南郊區羅家村的一處大院式的旅館內,一間密閉的小會議室里,他居然和陳禮在這麽一個場面下見了面。

陳禮看上去似乎老了十歲,依舊是短袖襯衫,瘦瘦黑黑,但是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添了幾道,連頭上本來星星點點的白發,似乎都多了起來。

「陳處……」

陳禮擺了擺手,卻開啓了一個石川躍意料不到的話題:「你回國後,見過你叔叔麽?」

「沒有……瞧您說的,叔叔是紀委重點拘押的。怎麽可能讓我隨便說見就見……」

「都快兩年了……他們也不給一個具體的結案說法?哈哈……我早就聽說江湖上有這一招。不好結案,因爲結案牽連人太多,也不肯放了,就是死拘著,拘到社會上忘記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爲止。」陳禮露出嘲諷的微笑。

石川躍卻有點吃不准,有心要避開這個話題:「陳處……您……找我有事?有什麽我可以幫到您的?」

陳禮用一次性紙杯抿了一口白開水,淡淡的四周看看,仿佛在自言自語說:「這里就是羅家村旅館了。以前只聽人說過,我也是被帶來後,才第一次知道,真有這麽個地方。哈哈……這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就是把你關在這里,想到了,問兩句,想不到,也不再理你……什麽事實真相、黨紀法規、國家利益、個人權利,這里其實沒人關心這些。這里的人……只是在等……等外頭的政治博弈結束,等還沒進來的人,談好了籌碼,才給我們在里面的人,一個說法。」

石川躍只好沉默……有些事情,其實也出乎他的意料,他進來的時候,觀江區經偵中隊的一個副隊長薛復山,就找自己談了一會,倒是很客氣,但是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無論說了什麽,回頭都要寫一份材料匯報給紀委和公安。」他的感覺,似乎陳禮牽涉進了一些什麽他都不知道的案子。另一方面,他也其實不太明白陳禮找自己做什麽。又能聊什麽呢?難道陳禮真的老糊塗了,還指望自己能幫他在外面疏通?退一萬步說,陳禮真的已經糊塗到認爲自己是會願意幫陳禮在外面疏通的人,人人都知道,當官的進了紀委,不死也要褪層皮,他石川躍,只是一個體育局下面的小干部,又能幫到陳禮什麽呢?

「陳處……我是相信您的……」他只好繼續扮演他的言聽計從的小機關干部的角色,試探著。

陳禮哈哈大笑,擺了擺手,說:「你跟你叔叔年輕時候真像……就是明明人人都知道你是條狼了,但是無論怎麽樣,還要扮演小白兔,就是不肯給人落了一點話柄……你放心,我叫你來,沒什麽事情,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有一些事情,我這兩天,想來想去,也不太明白,也想請你這個聰明人來幫我開解一下……也許我聽了你的話,想通了,都交代了,對大家都好麽……」

「陳處……您可能是對我有些誤會吧?」

「可能吧……我就問你,你知道我舉報你叔叔了?」陳禮眼神閃爍著,終於問出了這個糾結的問題。

「我知道啊。」石川躍卻是面不改色:「不過談不上' 舉報' 吧。是紀委要征詢我叔叔早年的一些工作情況,您是據實匯報麽。黨紀國法之所在,也不能談私情的。您……應該是' 據實' 匯報的吧?」他有意把「據實」兩個字咬得很清楚。

陳禮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思考了一會兒,嘆口氣說:「哎……你都知道了……你爺爺肯定也知道,你嬸嬸肯定也知道……我也早就知道,卷進你們這些大人物的糾紛里,沒什麽好下場……我只是有時候抱著一點僥幸,相信他們會幫我保密,結果,也是一廂情願罷了。」

「陳處……」

「我是打心眼里煩你叔叔的……」陳禮似乎很疲憊,但是也似乎挺想吐露心聲的感覺:「你叔叔這種人,哼哼……其實是喪盡天良的事情做多了,總歸是要有報應的。但是說實在的,我舉報的那點事,根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叔叔出事,怪不到我頭上……我……哎……只是個小人物。」

石川躍眯了眯眼:「至少我個人覺得,只要陳處您是據實向組織匯報的,就沒有問題。」

陳禮「哼」了一聲表示不信,但是似乎也沒有這個話題說下去的意思了,吁了口氣,緩了一緩,皺著眉頭說:「叫你來倒也不爲扯這些……我其實是想問問……你能不能不要騙我,平心靜氣的幫我分析分析……」

「分析什麽?」

「我是怎麽進來的?我還能出去麽?」陳禮似乎是淡淡的,但是又是凝重的看著自己。那眼神充滿了陰鷙,卻也充滿了蒼老。

川躍嘆了口氣……他忽然明白,陳禮叫他來的意思了……一方面,可能是陳禮的自尊心,讓他覺得,有必要在他還沒有徹底淪爲罪犯之前和自己「攤個牌,說道說道」,另一方面,和他口頭上表達的不同,他還是在幻想,看看自己這里有沒有什麽機會,可以達成一定的諒解和交換。

怎麽會有諒解?怎麽會有交換?川躍可以根本不在乎叔叔案子中的一段不那麽關鍵的證詞,但是問題是,今天的陳禮,還有什麽籌碼可以和自己交換呢?

他嘆了口氣,忽然覺得陳禮有點可憐,他整理了一下領口,讓自己平靜了一下心境,開口說:「陳處長……這里不著天,不著地……我接下來說的,出了門我就不認……」

「你講麽……」

「陳處長,首先,您可能覺得,從頭到尾,是我在耍什麽小手段小陰謀整您……您別打斷我,讓我說下去……是的,我的確有,但是您可能一開始就猜錯了……不是我在利用別人,而是別人在利用我……對您的種種動作,我只是被人在當槍使罷了。

「……」

「您就不要再怨天尤人,找是哪個陷害您了?有人' 陷害' 您麽?您沒有調戲許紗紗麽?還是您沒有買賣比賽?還是您沒有接受運動員的性賄略?其實您能堅持到今天,我覺得已經是個奇跡了。您是處長,不假;您在圈子有人脈,不假。可是您首先是個體育人吧……是您教育我們的,體育圈頭一條是什麽,就是成績!可您呢,您想想,這麽多年來,您逼迫多少中心,多少運動員,多少教練員放棄他們的成績了?有人上去,就要有人下來,籠統就這麽幾個名額,這麽幾塊獎牌。河溪市民眼巴巴的希望球隊升級,能打c 超,你以爲運動員就不想,教練員就不想,投資人就不想?結果呢,爲了500 多萬,您就把河溪足球隊給' 賣' 了,您也不想想,上上下下,有多少年輕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就折您手里了,有多少人其實恨著您呢?江子晏參加一場商業比賽,您都要攔著,您知道不知道,水上中心三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個這樣的人才?您一句話,游泳隊就要騰名額出來個小鹿,您根本沒看到,有人上,就要有人下來,那個被擠下來的孩子的家長,是怎麽在水上中心這里哭天抹淚的……」

「……」

「您得罪人太多了。其實體育局也是個辦公室,辦公室里的規矩就是花花轎子人擡人……您最大的問題,就是把別人都當傻瓜……您平心而論,您內心深處有沒有當劉局是傻瓜?當我是傻瓜?當郭副局長是傻瓜?至於……下面中心的主任,您更是不放在眼里了……哪個中心沒有受過您的氣?他們權力是沒有您大,人脈也沒有您廣,但是……他們真的是傻瓜麽?位高權重的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其實就是當自己的下屬或者下級,是傻瓜……有多少人在這里栽了跟頭。我叔叔……也不是一個例子?你們分開後,級別逐年拉遠,其實已經天差地別了……可是即使如此,一轉手,您不是一樣可以算計他?何況……您真的位有多高,權有多重麽?」

「……」

「我剛到河溪,有人就介紹我認識了江子晏,介紹我認識了周衿,甚至通過非常饒的圈子,介紹我認識了許紗紗……你想想……這根線繞的有多長。您放在心上了麽?」

「……」

「您接受《五環往事》的采訪……是什麽人將這些消息故意透露給省局。是什麽人捧您' 角色特別有氣質' ……結果卻在劉局這里種下了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