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驅狗(1 / 2)

野鴿子 流淚的阿難陀 2351 字 2020-12-25

山村的天和別處不同,暗得特別早。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街就像一條腰帶,從村子中央攔腰貫穿而過。街面的石板已經磨得坑坑窪窪的,石板與石板的縫隙里零零星星地冒出一星兒草芽。傍晚的時候走在高高低低的街面上,抬頭眯眼兒一瞧,兩邊都是參差錯落的瓦屋,滿目都是低矮的牆頭和魚鱗般青黑色的瓦槽,上面升騰著一簇簇白色的炊煙,在晚風的吹拂下搖擺著在屋頂上裊裊上升,漸漸地變得稀軟,最後淡了、散了,消失在村子上空虛無的薄暮里。村子東頭的河面上,漂浮著絲絲縷縷的白氣,夕陽從西邊的山頭斜斜地照過來,好比一道絢爛的光刃掠過水面,無數明晃晃的金塊浮在水面上,明明滅滅地跳躍著,映照在對岸的岩壁上,形成一幕恍惚變幻的投影,驚得崖洞里的野鴿子「咕咕唧唧」地叫成一片。

太陽像一個燒紅了的大鐵餅,終於顫顫巍巍地落到了西山後面,崖壁上奇異的光影便消失了,野鴿子焦躁不安的喧囂沉寂下來。河面開始慢慢地變白,然後再慢慢地變灰,最後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水波「嘩嘩」的嗚咽聲,什么也看不見了。

今晚沒有起風,白日里的炎熱依然未退,隨著夜幕的降臨反而愈加潮熱沉悶起來。「汪汪」的狗叫聲在街面上響起來,兩只公狗吐著紅赤赤的舌頭,追著一直夾著尾巴的母狗從街面上跑過,一直跑到村子東頭河岸邊的槐樹下,借著人家窗口射出來的昏黃燈光在那里撕咬。母狗無動於衷地在旁邊看著,看著兩位追求者在為爭奪交配權進行殊死搏斗,糾纏著在一起撕咬,哀哀地尖叫著。這是一只漂亮的處在發情期的母狗,金黃色的毛衣,漂亮的的五官,對失敗者沒有任何憐憫,它不需要同情弱者,只是焦灼地等待者,希望快點分出勝負來。經過一番激烈的較量,那只雜色花狗終於尖叫著落荒而逃,槐樹腳落下一地紛亂的狗毛。得勝的大黑狗喘著粗氣,它甚至沒有歇上一歇,就屁顛屁顛地朝黃色母狗跑過來,和氣地向它示好,用嘴筒子蹭它毛茸茸的頸部。母狗很快丟掉了應有的矜持,側身躲閃著把屁股朝著它的情人。

「畜生……」

院子里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一扇破舊的木板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小月手中攥著竹條掃帚怒氣沖沖地走出來,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牆角的土路朝屋後的牆角奔去。

「啊呀!」

小月尖叫一聲,丟掉揚起來的掃帚,捂著臉撒腿就往回跑,「真是倒霉,不知羞恥的畜生!呸!呸!呸!」

一迭聲地吐著口水沖進院門,「咣啷」一下把院門緊緊地關上,狠狠地把插栓插上,撫著「咚咚」直跳的心口,失魂落魄地喘著粗氣。

「閨女,啥事呢?急急火火的!」

一個粗大的聲音從開著的大門里「嗡嗡」地傳出來,黑隆隆堂屋一角,一張被灶膛里紅通通的火炭映得通紅的臉龐朝門口揚了揚,試圖看清楚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莫……莫……莫得事!」

小月站在院子中央朝大門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曉得哪家的野狗跑到咱家後面逮老鼠,被我打跑了!」

她可不想讓爹幫忙,慌亂中撒了一個謊,就急匆匆地跑進廂房里去,「蓬」地關上了門。

這間廂房是四年前小月滿十四歲的時候,老秦經不住她的糾纏,精心收拾了一下給她做閨房的。村子里窮,大多數的人家由於沒有條件,很多都是一家人擠一張大床,只要沒有結婚,不管有多大,男孩女孩連同大人一齊擠在一張床上。

男孩直到結婚才分家,女孩也是只有嫁出去才能擺脫這種尷尬的境況。反正也沒有哪一條口口相傳祖訓說父母非要和未婚子女分床睡覺,大家都習以為俗,覺得最自然不過了。

小月卻不一樣,從十三歲那年見了紅開始,就不再願意和爹睡在一張床上了。

她從懂事開始就恨爹身上那一股濃濃的汗臭味,還有刺鼻的白酒味兒和嗆人的煙草味小月覺得討厭,尤其是爹的那一雙泥臭的大腳,半夜不知什么時候就伸了過來,臭烘烘地把她熏得醒過來。每當這個時候,她只好緊緊地按住被角把爹的臭腳用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很久才能睡著。就是在第一次月經過後,她再一次意識到男人和女人的差別,越發害羞了,就開始打廂房的主意。那里原本是堆放干草和農具的地方,她就不停地把里面東西往外搬,也不准爹把東西往里面放。花了大半年時間,漸漸的騰得空了。她鼓起勇氣向爹提出了「分家」的要求,爹很爽快地同意了,用石灰給她刷了牆,幫她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她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搬了進去,精心打扮了一番「閨房」,從此以後這就是她的閨房——她的「窩巢」,每次從外面回來進門就關門,每次出門就順手搭個掛鎖——里面滿滿的是女兒家的秘密,誰也不允許進去。

看著門上的掛鎖,老秦哈哈地笑了:「這鬼娃子,大嘍!大嘍!」,渾濁的眼淚就「撲撲簌簌」地順著臉頰躺——他想起了老伴死的時候那張慘白慘白的臉,怨她沒福,怨她不會享福。

小月氣咻咻地一頭栽倒在床上,心里還在「撲騰騰」地跳過不住。真是羞死人了!「可惡的野狗!什么地方不好?偏要跑到我的窗前來!」

她忿忿地想,可是又無可奈何。

她是老早就聽見了狗在窗外打架的聲音,可是她已經赤條條地脫光了衣服陷在被窩里了,根本不想起來,心想等它們打完了自己就會走開的,不曾想越鬧越起勁。小月早就窩了一肚子火,氣急敗壞地穿上睡衣,蓬頭亂發地從床上跳下來,趿了拖鞋抄了掃帚就沖了出去,天知道這畜生正在干那事,那話兒都已經送進去了,屁股一抖抖的干得正歡呢!根本就沒覺察到她的出現,被她的驚叫聲一嚇,大黑狗慌得從母狗的背上滑了下來,兩條狗屁股對屁股牢牢地連在一起,都想向反方向掙脫開來,卻怎么也分不開,可憐巴巴地在原地僵持著,看著她哀哀地叫喚。

在白日里,她不止一次看見過這種丑事,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圍著不停地笑,朝「罪犯」扔石子兒,她從來不敢湊近去看,遠遠地從旁邊就走掉了,從來沒有像今晚看得這樣真切。剛才的情景還在眼前晃盪,心里怎么也平靜不下來,窗前還時不時地傳來一聲狗叫,看來她的出現起不到一丁點兒震懾作用,根本無法使它們離開那棵大槐樹。小月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地過了半分鍾,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外面的聲音依然沒有消失,好奇的少女之心催生了一個邪惡的想法,悄然在心底升起:這里是村子邊上,這個時候反正也不會有人過來,也沒人看見,何不看個清楚明白?

小月從床上爬起來,在床上膝行著來到窗前,忐忑不安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把窗戶推開一條縫。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是很害怕,用手捂著雙眼不敢拿開,心里就像有頭小鹿一樣,又開始「咚咚」地跳起來。就看這一次!就一次!當她鼓起勇氣慢慢地松開手指,從指縫間看出去的時候,空地上除了孤零零的槐樹干之外,卻什么也看不到——窗子的縫隙開得太小了,她又推開一些,終於看間了兩個蠢物還在屁股對著屁股亂動,還時不時地扭頭親昵一下,好恩愛的樣子。小月捂著嘴巴一眨不眨地看著連接的部位,企圖能多看到些什么,除了紅紅的一截東西之外什么也沒有,臉上不知不覺地跟著火辣辣地燙起來,內心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騷動,兩腿間莫名奇妙地有點發癢……正在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街道上急急地奔過一條黑影,那人奔跑得很快,「撲撲撲」地一直朝大槐樹這邊奔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