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瓊翻了翻冊子:「是啊,這是棋譜沒錯。你看上面左邊是對局的棋譜,右邊是解說。」
一邊用手指指劃劃。
我道:「有什么古怪沒有?比方說……跟尋常棋譜不同之處?」
左小瓊撇撇嘴兒:「這明明就是棋譜嘛,又有什么古怪了?」
忽又道:「對了,果然與尋常棋譜不一樣!」
我喜道:「哦?」
左小瓊咯咯笑道:「這棋譜又舊又破!尋常棋譜可不這樣!」
說完手沾著冊子一角,在手上抖了抖,心不在焉地四處張望,好象要找個地方仍了似的。
我急叫:「喂?」
忙一把搶過,翻了翻,實在看不懂,卻發現當首一頁,字跡淡得幾乎要失去,且紙沿暈黃,似有火烤過的跡象,不由想起昨晚亭中那無聲而燃的一幕,難道這不是一卷經書,倒是一冊符籙?當下想不出甚么眉目,收入了懷中。
前方搖來一只小船,船頭的小鐵鍋上正烹煎一尾魚兒,香氣撲鼻。左小瓊摸摸肚子:「大哥,你餓不餓?」
我沒好氣道:「不餓!」
左小瓊「咯」的一笑,摟著我一只手臂直晃:「大哥,不要生氣嘛!」
她胸前一團雞蛋大小硬硬的小乳,擦在我臂上,一點也不知避忌,實在讓人吃不消。
我手臂一甩,道:「好了,好了,我陪你去找點吃的便是!」
心想上岸順便打聽打聽全真教的情況也好。想起船娘猶在艙中睡……嘿,裝睡!不知要不要跟她打聲招呼?
正在此時,聽見對面船中有人道:「兩位小道爺,若不嫌棄,上船共飲一杯如何?」
船艙里探出一個頭來,瘦面稀須,白發髻結,身上灰袍甚舊,漿洗得有些發白,一雙眼睛卻炯然有神,透著老練世故,看模樣不似尋常船夫。
世上會有這般好事?我正遲疑間,那灰袍老者笑道:「這尾鮮鯉魚煎得正是火候,難得遇見兩位小道爺,若是不忌葷腥,便請共享之,如何?」
左小瓊眉開眼笑,連道:「不忌口,不忌口。多謝!」
沖我眨眨眼,先到了對方船上。我跟了過去。
那灰袍老者挪了挪地方,讓我們坐下。船艙中另有一小姑娘,輕衣素服,身段窈窕,看模樣不過十五六歲。那灰袍老者喚道:「小英,把碗碟擺上,給客人倒酒。」
那叫小英的姑娘輕聲答應:「是,爺爺。」
隨即在幾上添了碗筷,抱來酒壇,半蹲著身子斟酒。外頭光亮照在她半邊臉上,膚色甚白,清秀柔媚。
灰袍老者見我打量那小姑娘,道:「這是小孫女兒,粗陋無文,見笑了!」
我心想這小姑娘身上衣著質地可比灰袍老者好了許多。
灰袍老者一只手端起酒碗,道:「請問兩位仙觀何處?」
我這才看清他另一邊袖子空空盪盪,軟軟拖垂,這老者竟是個獨臂!
我答道:「青陽山。」
左小瓊一身道童裝扮,而我身著素色寬袍,也異於常人,難怪他以為我們是道士。
那灰袍老者道:「哦,原來是青陽道爺,久仰,久仰!來!干一碗!」
我見他神情間似乎輕松了許多。
幾人干過一碗,小英已把煎好的魚端到幾上,魚身微微焦黃,佐以鮮紅碎椒、青綠蒜料,香味可見,看上去極是可口誘人。左小瓊從懷中掏出筷子,嘗了一口,道:「味道好極!」
那灰袍老者面帶微笑,端起酒碗,道:「兩位道爺泛舟游湖,雅興不淺,小老兒多有打擾了,這碗酒先賠個不是。」
我忙道:「哪里,哪里!」
左小瓊笑道:「老大爺,您這可太客氣啦!」
灰袍老者沉吟半響,遲疑道:「只是……小老兒心殘身廢,一家子全靠小船運送貨物為生,不知兩位游湖過後,可否將小船賜還?」
我和左小瓊一聽,登時一呆。原來人家是尋人、找船的。左小瓊夾了魚肉吃著,臉上微紅,厚著臉皮道:「好說,好說!」
灰袍老者連聲道:「得罪!得罪!」
仰脖一碗而盡。
左小瓊嘻嘻笑道:「老大爺,是我們強拉了你的小船,該我們致歉才是,你為何搞得如此客氣?」
灰袍老者笑道:「兩位在湖中閑游,並未遠離。自然不是當真要將小老兒的船劫了去啦,想來……兩位也不會為難小女。」
船娘是他女兒么?我聽了後半句,不由暗下慚愧,臉頰也有一處針刺般發熱,卻見船娘此時已探頭艙外,喚了聲:「爹爹!」
一支銀釵在她發髻閃閃發光,她瞄了我一眼,忽然面色一紅,將頭又縮回了艙中。
老者點點頭,那叫小英的姑娘叫了聲:「姑姑!」
爬過了那艘船去。
灰袍老者又道:「當今天子崇道,臨安城各大道觀的道爺,我等小民都得罪不起,莫說借船游玩,便是將小船強取了去,也是常有的事。兩位肯賜還小船,在下實在感激不盡。」
當下又連連敬酒,我和左小瓊忙謙聲相讓。
說話間,忽聽得一陣水聲搖響,外頭遠處一個聲音大叫:「可找到偷船的小賊啦!」
語音一落,船艙里的氣氛頓時十分尷尬。
只見艙外七八只小船相繼靠攏過來。當首一只船頭站著兩人,前面一個十七八歲的壯實少年,粗眉大眼,正向我和左小瓊打量。
我和左小瓊對視一眼,不知他們欲作何糾纏,倒也並不驚慌。灰袍老者陪笑道:「來的都是我的子侄輩,失禮之處,莫怪!」
朝艙外喝道:「兩位小道爺只是借船一游,無須大驚小怪!年兒,快向兩位小道爺陪個不是!」
那叫作年兒的壯實少年嘀咕道:「不告而取便是偷,我還說錯了不成?……
我姑姑呢?「見灰袍老者瞪視著他,拱了拱手,也不搭話。
灰袍老者望見少年身後一人,喜道:「留石公也來了么?些許小事,又勞煩留石公,當真過意不去!請上船稍坐。」
少年身後那個中年漢子,深目闊唇,粗衣長劍,穩穩站在船頭,淡淡掃了我和左小瓊一眼,道:「九叔,如今的道士可真風光啊!」
灰袍老者尚未答話,左小瓊「咯咯」笑道:「不敢當,不敢當!」
對著我悄悄耳語:「我們是道士嗎?哈哈!」
那叫做「留石公」的中年漢子臉色一沉,喝道:「我敬兩位小道士一碗!」
一劍探出,「哆」的一聲,劍身搭在灰袍老者身前的碗沿,那酒碗旋飛而起,繞過我的臉側,往留石公飛去。使的似乎是借物傳功的騰挪氣勁。
左小瓊棍劍追出,托住碗底,酒碗在劍尖滴溜溜的不住旋轉,笑道:「還未斟滿,急什么?」
手中一縮,將酒碗托回。
我將一手按在酒壇側面,笑道:「我來斟酒!」
壇中射出一股酒水,高高劃起一道弧線,落向碗中,酒碗急旋,卻一滴未濺,穩穩斟滿。
灰袍老者與船上其它人看得目瞪口呆,船娘和小英也探身艙外,小英更是移步近前,驚奇地睜圓了大眼,嘴兒半張,一張清清白白的小臉兒生動好看。
左小瓊劍上酒碗忽的停住,碗中酒水凝結成冰,冒著寒氣,劍往前送,道:「可惜酒卻涼了。」
留石公道:「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