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四大奸人(1 / 2)

附體記 古鏞 3078 字 2020-12-26

「齊管家,你是說……把園中夏房打掃出來,讓全真群道居住?」

「是的,老爺曾有意將臨湖夏房改建『半閑堂』,專供來府賓客居住,單獨用院牆圈圍出來,另設後門,恰好通往後邊小巷。這樣一來,與府內往來,行走便利,角門一關,又互不侵擾。」

「可是眼下院牆未建,夏房倒處於府中內苑,似乎……似乎不甚妥當。」

「大公子說得極是,但只要各房將本院院門一關,夏房獨處園中,與設牆相圍,情形倒也所差無幾。只是……這段時日,須得特別關照各房一下!」

「齊管家果然精明,就照你的意思辦罷!」

「多謝大公子誇獎!」

我心下嘿嘿冷笑,本來只有夏房合用,但這樣一番話下來,若出了甚麽差錯,齊管家卻脫不了干系。

夏房清掃完畢,全真道士果然如期前來,高高矮矮十來個人,全是些三流角色,並無我認識的道士在內。招呼接洽間,這批全真道士出奇的和氣面善,有個年少道士天真可喜,甚至贏得了我的好感。讓我既松了口氣,又微覺失望。

忙了大半日,等安置完全真群道,已是熄燭掩燈時分,龔護院低聲道:「大公子,你病體初癒,早些回去歇息罷!這里有我照應,若有事,隨時來報。」

我點點頭,故意道:「今日來的全真高道,個個氣宇不凡,想來武功道術,俱為上選了。」

「當然,全真門下無庸手嘛,不過……」

龔護院環看一眼,四顧無人,悄聲道:「大公子,我實說了罷,聽說北邊有事,棲霞觀高手全都去了那兒,今日來府的……嘿嘿,沒有幾個好手。但領頭的顧道士說,他們有個師叔,道力絕高,近日即將回觀,屆時定會前來施援,故此,叫我們不必擔心。」

我心砰砰跳,道:「是嗎?那道士的道號稱甚麽?」

「雲真子!」

龔護院道:「我暗下打聽過,此人乃是全真教近年推行霸道極得力的一個人物,聲名遠播,道術修為,想來定是極高的——大公子,你……」

感覺自己眼角在癢,我急忙掉頭,叫道:「齊管家!」

齊管家一邊擦汗,一邊跑近,道:「是!」

「你也早些歇了罷。」

我喉間有些淤塞,聲音也是啞啞的。

「大公子,」

齊管家溫厚的笑容看上去怎麽都帶點狡猾:「讓屬下送你回屋吧!」

「不用了,幾步路,我舉步就到。」

一走入暗處,我眼圈一熱,視線模糊,眼眶重得很,但我的眼睛竭力睜得更大,那滴淚逗留許久,終於沒有落下,就在我眼內被風吹乾了。是的,是的!我不能總是個哭泣的孩子。師尊,即便是你,也不能再看到我落淚了!

一直以來,我或許在逃避,逃避那些我所不能做到的。但是,今天,我聽到了那個名字,僅僅是聽到他的名字,我心里就那麽確定:我要殺他!

復仇,對一個孩子而言,也許只是個幻想或沖動,但是對心智漸已成熟的人來說,只需要一次機會。

是的,一個剎那的、簡單的機會,我會毫不猶豫地刺穿那個身體。這跟我武功道術的高低又有甚麽關系呢?即便用卑劣的手段又有甚麽關系呢,我會下手的!

我看到前方有個搖搖晃晃的被拉長的影子,它是我披著的這個身體的投影,這個身體不是我的,軀體里面住的人也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我彷佛消失了……但我還在的!眼下這個正轉動念頭的不就是我嗎?

我腳步輕快地,無須多想就找到了它自己的目的地,我伸手推開了連護法的門。

又一天在平靜中度過。

賈府的仇敵到底是甚麽人?

小茵與四姨娘的死,若說不是齊管家干的,那麽凶手便是這個賈府「仇敵」了。但既為宿仇,對賈府應是很了解,為甚要殺賈府一個小小丫鬟和早已失寵的姨娘呢?之後幾日又不見動靜?

「再過兩日,或許就是明日,老爺就該到府了!」

龔護院微吐了口氣,雖然那位全真「雲真高道」還沒到,不過,肩上的重任就要交卸了,他看上去明顯輕松了許多。

「老爺這次回來後,也許要陞官了。」

他開始說起別的事。

我點點頭,望著遼闊的高空,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現在實際上已是秋天了。

「現在是月初罷,太老爺的忌日是哪一天?」

我忽然想起東府的事。

「後天,或許老爺趕得及。」

「是啊——嗯,龔師傅,外頭風大,我先回屋了。」

「大公子慢走!」

這幾日下來,龔護院愈發對我恭敬了。

回到住處,我徑往內屋。小菁隨即跟了進來:「公子還是不去大屋用膳嗎?」

我點了點頭。小菁似乎知道近日府中有事,問過一聲後,也不再多嘴,正欲悄悄退下,去幫忙准備晚膳。

我猛一眼照見一個影子,急忙閉眼,尖聲叫道:「誰把這面銅鏡搬進來的!」

「怎麽啦?前陣子你在病中,劉郎中讓撤了去,如今你病好了,是我和小萍重新移回原位的。」

「拿出去,拿出去!」

我氣喘吁吁,竭力壓下胸中起伏:「我須眉男兒,照甚麽鏡子?」

小萍聽聲也跑過來了,與小菁一道,兩人疑惑地撤去了鏡子。

適才那一眼還留有淡淡的影子在腦海中,我心下砰砰直跳:「好險!」

附體術最後一環,有一門相關的道法,稱「意像大法」,可憑藉心中意念,存想原來肉身的面容模樣,積久日深,潛移默化,慢慢將新肉身變回原樣。皆因自己的形狀模樣,十分熟悉,無時無刻都停留心中,天長日久之下,一種人人生來便具有的念力會生發作用,改變形貌,這也是相同地域的人形貌舉止相似的緣故,而世間傳聞的「夫妻相」,也出於此。

比起尋常人,身具功法的人念力更強,「意像大法」便是憑藉此點,始能稱效。有些道力絕高者,念力操控自如,瞬間改變形貌也是可能的,不過,那樣一來,便成了道門中的「變化」之術,已是另一門術法了。變化術要維持新的容貌,須得損耗念力支撐,終不如日積月累而功成的「意像大法」一勞永逸。

但是,施展「意像大法」期間,若照見自身新的面容,不免干擾本我存想,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更有甚者,心中所念的自己面目紊亂,則有毀容之險。

因此上,我偶然照見銅鏡,所受的驚嚇非小,老半天心下兀自不平伏,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往後可得千萬留神!——哼!我終究是要離開賈府的!以原來面目重會同門!眼下……眼下……

我只不過要借用這個身子做一些事罷了!

雖是這般自我安慰,我心底下卻有股自己深知的無奈,困身於陌生男子之體,周身一切,既非我所有,更非我所欲。那麽,我還會是我麽?長此以往,原來的我終究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成為他人眼中的『賈大公子』吧?

恐怕這才是我真正的恐懼吧?所以我才分外珍惜「意像大法」這唯一的回歸原我之途?而我這般急迫地立意殺人報仇,是不是也因內心深處想證明自己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呢?

我兩眼直直平視,眉間手心俱冒著絲絲涼意,在蓄意殺人的日子里,我的一舉一動都冷靜而有條不紊,腦海卻壓不住許多混亂的胡思亂想,這正是道心不安的跡象。

師尊曾諄諄告誡:修道者練心。即便他人對我行無恥,我亦不可報之以卑劣,否則,道心不安,不得升清明大境界。

可是,道心不安又怎樣?不得升清明大境界又怎樣?我幾乎是對隱約浮現於腦際的師尊影像發出了一聲冷笑,從懷中掏出了向連護法討要來的葯丸,置於掌心,此刻,我只擔心的是,這顆小小葯丸,真的能對付道力高強如雲真子那樣的高手麽?

晚膳過後,天降小雨。

「小白,咱們出去走走!」

我把小白鼠置於肩側小菁特意縫制的網袋中。

「公子,下雨了,往哪去?」

小菁急步過來勸阻。

我含笑回望,小菁被我眼中的神光驚退半步。我微微一笑,腦際忽然閃過一道惡念,摟著小菁豐盈的腰肢,就勢拖入雨中。

「呀!」

小菁又驚又笑,低著腦袋兩腳亂跳:「公子你作甚麽呀?害人身上都淋濕啦!」

幾日未與她胡鬧,陡然間這般持體親近,小菁眸底的那點羞光,既微含怨嗔,亦有撒嬌討好之意,而舉止中的那份誇張,又似在掩飾著兩人的隔閡。

我心中暗道:「虧我以冷靜深沉自許,這幾日還是生硬得太過幼稚可笑了吧,不能做到不露痕跡、不動聲色啊。」

當下嘻嘻一笑,丟開小菁,漫歌長詠,踏雨而行。

「闌風伏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雲。去馬來牛不復辨,濁涇清渭何當分!」

此時雨下得又密了些,如霧如織,一路行去,渾如步入混沌異界,我心胸間的一點豪氣,漸漸聚攏枝蔓,裝點步伐。

「唉——公子又來了!」

「小菁!」

小萍幸災樂禍,從窗探頭:「回頭你又該被罵了!」

我也不理會兩人,穿出院門,依稀在雨幕中辨出那個亭子,在亭邊等候一時,便見矮胖子從土中出頭,雨水紛紛,卻沿他大光腦門、寬肩旁落,他全身份毫未濕,這也沒甚麽了不起,我只要運功,也能做到。

「矮胖子,昨日的事,該給我個解釋了吧?」

「來!」

矮胖子只叫了半聲,轉瞬又沒入地面,我忙跟著從他沒身處躍入。

昨日,我偶然間查視矮胖子建造多日的地府時,發現他居然在偷窺齊管家。

當時矮胖子腦袋大、脖子粗,急欲逃脫,被我截了個正著,於是有了今日之約。

入地數尺,便到了矮胖子打造的地府通道,我運動目力,向前揪住了矮胖子的脖子。這個矮胖子,跟他在一塊,我一點拘束也沒有,這些日來,我時常找茬與他拌嘴吵鬧。用言語戲弄他,瞧他著急,實是平生一大快事。